许皇后沉默半响,才道:“皇贵妃当真是好算计。”难怪她能够宠冠六宫这么些年,还将宫务把持得死死的。
若是没点心机手段的人到了她这个位置,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给赶下去了。
“我寻思着,这回的亏,咱们也不能白吃了,也该让皇贵妃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儿才是。”宝络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在皇贵妃周明岚面前,尤其如此!皇贵妃胆敢算计她的母后,她必要让皇贵妃付出一些代价,好让皇贵妃知道,他们可不是软柿子,能够任由她拿捏。
“妹妹,你有什么想法?”太子看向宝络。
“宝络,你可别乱来啊。皇贵妃在宫中地位稳固,轻易动摇不得。庄氏和惠嫔想要算计她,都接连遭了殃,你可千万别去和她硬碰硬。”许皇后一脸担心。
“母后放心吧,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件事若是操作得当,指不定咱们还能把皇贵妃和惠嫔当做咱们的踏脚石,巩固母后在宫中的地位呢。”
太子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你是说……”
“宫中为何乱象迭生?就是因为妃嫔滥用权柄导致的。父皇偏宠妃嫔,冷落中宫皇后,便是乱象之源。此次的事,给了我们一个教训:这种现象,也该改改了。”宝络与太子对视着,脸上满是严肃与认真。
“不错,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统了。今日皇祖母的寿宴上,不少御史都看到了宫中的乱象,想来,心中应该有不少想法。我该好生启发他们一下,以便让他们更好的劝谏父皇。”
“正是如此。外头的事,我也不大懂,就劳烦太子哥哥多操心了。”
“妹妹谦虚了。妹妹若是身为男子,定比我还强些,妹妹正是我的小福星。”
或许是觉得此计可行,太子匆匆地找幕僚商议去了。这件事才刚过去没多久,越早做好准备,越是能打昭德帝和皇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东宫一系不需要昭德帝那虚无缥缈的歉意,他们只需要昭德帝实实在在的承诺,以此来巩固许皇后的地位,挽回许皇后被昭德帝和太后当众呵斥而丧失的威严。
第二日,便有好几名言官上折子提及此事。
葛御史把庄氏、惠嫔、皇贵妃等生过是非的妃嫔全部弹劾了一遍,并进言道:“内有妖妃做乱,败坏朝纲,若不加以严惩,无以服众。若不以此为戒,此事便无法禁绝,请皇上严惩三名妖妃,以儆效尤。如今庄氏已被贬为庶人,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皇贵妃和惠嫔?”
昭德帝一听这话就头疼,庄氏倒是已经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罚无可罚,降无可降,这没什么可说的。
惠嫔那儿昭德帝也已经处置过了,由妃位降为嫔位,对于惠嫔来说,这个惩罚已不算轻,更何况,惠嫔的禁足还是没有规定期限的,没个三年五载的,只怕她出不来,这还能怎么罚?难不成要比照着庄氏来么?可惠嫔所犯之事,到底比不上庄氏谋害皇女、窥伺帝踪来得严重,况且,她育有皇子,便是顾忌着六皇子,也不好直接将她废了。
至于皇贵妃,的确是三人中受罚最轻的那个。可直接参与谋害宝络的是五公主,皇贵妃在此事中顶多担一个教导不利之责,她获罪主要还是因为窥伺帝踪这一项罪名。这罪行,自然比惠嫔和庄氏多项叠加的罪行要轻一些。
三人情况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论?
葛御史看见了昭德帝的神色,补充道:“当然,皇上若要偏袒哪位妖妃,微臣无话可说。不过,微臣身边的庄大人,想必是有话要说的。”
昭德帝看了一眼站在底下的庄大人,没再吭声了。好几位妃嫔犯错,就庄氏直接被废除了位份,总觉得,在面对庄大人的时候,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朕听闻,庄氏在冷宫中痛改前非,每日为朕和宝络祈福,还算诚心。过些时日,朕便把她放出来,封她为庄嫔。”这下待遇至少跟惠嫔差不多了吧。
庄大人面无表情地道:“微臣替臣那不孝女谢过皇上,多谢皇上愿意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葛御史看向昭德帝的眼神有些失望。他没有想到,昭德帝宁愿减轻对庄氏的处罚,也不愿意进一步惩罚皇贵妃和惠嫔。惠嫔倒也罢了,关键是皇贵妃,何德何能,居于副后之位!
皇贵妃一日在这个位置上,便是对中宫正统的最大挑衅,像葛御史这样的儒士自然看她不顺眼。便是皇贵妃没错,葛御史都能给她挑出些错误来。更别说,她现在还实打实的被人揪住错处了。
“皇上,老臣也有话要说。”郑御史板着一张脸站了出来。
这是一位颇为古板的大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当年曾因死谏摄政王归政于昭德帝而一战成名,端的是一身铮铮铁骨。因着他当年的功绩,平日里就是昭德帝也要给他三分颜面,此时,昭德帝一见郑御史站出来就觉得头疼。一看郑御史的脸色,他就知道,郑御史不会说什么好话。
郑御史可不会管昭德帝在想什么,作为一个正统的儒士,他早就看不惯昭德帝后宫这尊卑不分、嫡庶不明的现状了。从前,后宫没有发生什么事端,他还勉强可以装聋作哑。可如今,后宫这把火已经烧到太后的寿宴上了,那还得了?
“臣参皇上色-令-智-昏、宠妾灭妻、内闱不修、私德有亏,终致妖妃当道、后院起火,君威扫地!”
这番话,引起了底下一阵哗然。
早就知道郑御史是个认死理不要命的,可谁也不曾料到,郑御史胆子竟大到这等地步,他居然把皇帝给参了!
昭德帝想过,郑御史可能会像葛御史一样劝他,言辞可能比葛御史更激进一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郑御史并没有提及后宫妃嫔之事,竟然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谈何治国平天下!”
“当初,皇上在继位之时,曾说过,想要做个明君。可皇上看看现在的您,迷恋女色、偏听偏信,这是一个明君会做的事么?”
郑御史在底下痛心疾首,昭德帝在上方面色铁青。
第27章
昭德帝是个要面子的人,谁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他能要谁的命。
平日里,昭德帝对郑御史多有忍耐纵容之处,哪怕郑御史说话不中听,碍于郑御史当年为昭德帝弹劾摄政王的功绩,昭德帝也不会对郑御史多加责罚。
可这不代表,昭德帝能够容忍郑御史直接侵-犯他的君威!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在煽风点火:“皇上,郑御史根本就不是在诚心进谏,他这是在侮-辱您,把您比作桀纣之流。区区一个御史,仗着当年有些功绩,便自以为可以对皇上指手画脚,以下犯上,皇上该好生惩戒郑御史一番才是!”
他的朋党亦道:“后宫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我等外臣,本不该多加置喙。今有郑御史插手后宫之事,明日是不是谁都可以对皇上的家事评头论足?”
对此,郑御史立马予以回击:“天家无私事,后宫不宁,则祸及前朝。太后娘娘寿宴上所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等吃朝廷俸禄,自当为皇上分忧。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是个个都像尔等一样,尸位素餐,看到弊病而不知进谏,只捡着皇上爱听的话来说,与阿谀奉承的小人何异!”
“朝中正是有许多小人,朝堂上才会乌烟瘴气,后宫中有小人的朋党,是以后宫不宁。皇上该亲贤臣、远小人,这才是国家兴旺的征兆!”
那些人听郑御史一张口就把他们定义为小人之流,气得吹胡子瞪眼:“朝中谁忠谁奸皇上自有论断,不是你郑御史一张嘴说了算的!怎么,按照你郑御史的说法,你说谁忠,谁就是忠,你说谁奸,谁就是奸,皇上若是不按照你的想法来治理朝政,就是忠奸不分?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做皇上的主呢!”
“你郑御史为参而参,为谏而谏,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徒,你的话,不值得听信!”
两拨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昭德帝见状,脸色越发不好。站在他身边儿的近侍看着他额角隐隐暴露的青筋,心知这位帝王的忍耐怕是已经快到头了,赶忙低眉顺首,就怕一不小心被昭德帝注意到,跟着一起遭殃。
“都给咱闭嘴!你们这是把朕的朝堂当成菜市场了不成!”
昭德帝脸色阴沉的看着郑御史:“郑御史,朕看,朕这些年是对你太过优容了,以至于你胆大包天,什么都想管一管!怎么,要不要朕把这皇位让给你来坐?”
这话极为诛心,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质疑郑御史的忠诚!
若是寻常的臣子,听了昭德帝的话,只怕早就该跪下表忠心了,但郑御史不。
“臣之忠心,苍天可鉴。今皇上被小人蒙蔽,怀疑于臣,请皇上赐臣一死,以证臣之清白,警示后人。”
昭德帝黑着脸看着郑御史,面对油盐不进、不惧生死的郑御史,他是真的感到了愤懑与无奈。
在昭德帝当初册封周氏为皇贵妃时,郑御史也这么闹过,可惜,那时他身体不好,一个激动,在朝堂上晕过去了,等他醒来时,木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