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关键证人在刑部大牢中自尽身亡之事,永嘉帝自然不是毫不在乎的。可他也明白,眼下再追究刑部尚书的过错于事无补。倒不如暂且先压着,等这事儿结束过后,再按照功过,一并奖赏或惩罚。
“承宇,你怎么说?朕看你似是有些想法。”
永嘉帝本就看重蓝承宇,不过,那种看重也仅仅是对能臣的看重,直到蓝承宇成为他妹夫后,他待蓝承宇才真正亲近信任起来。
“回禀皇上,臣以为,此案眼看着就要有新的进展了,犯事之人却在此时‘畏罪自尽’,反倒坐实了荣亲王妃与平宁郡主之罪。”
毕竟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二人。
“你的意思是,朕可以直接处置了这二人?”
“此案定然与荣亲王妃和平宁郡主脱不开关系,但参与者未必只有荣亲王府和荣亲王妃的娘家。不瞒皇上,事发之后,微臣当即便命人去调查过,此案中,似乎还有第三方势力的手笔。只是,对方十分警惕,收手极快,微臣也只能确认他们参与过此事,而不能确定,他们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很有可能是狠狠利用了荣亲王妃母女一把,在一切结束之后,又把荣亲王妃母女推出来做替罪羔羊。当然,荣亲王妃母女本来也称不上无辜。
不过,与荣亲王妃母女相比,反而是那未曾露面之人,让蓝承宇更为忌惮。
永嘉帝挥了挥手,示意站在身旁的太监来为他研墨:“传朕旨意,荣亲王纵容其正妃与女儿谋害当朝长公主,同室操戈,有违-太-祖-遗训,夺其亲王爵,贬为三思伯。荣亲王妃罗氏与其女平宁郡主,夺其封号,贬为庶人。”
就在众人以为,处罚到此为止时,永嘉帝又道:“另,平宁郡主几次三番兴风作浪,朕念在老荣亲王的份上,都饶过了她。如今她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赐其死罪。”
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永嘉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直接要了平宁郡主的命去。
永嘉帝微一侧目,便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抚摩着手上的玉扳指:“怎么,平宁几次三番的谋害皇妹,被皇妹侥幸躲了过去,朕还得留她一条命不成?为了皇妹的安全,也为了朕的安全,此等祸害,朕是万万不敢再留了。”
“皇上,若真是以此结果来结案,只怕有辱皇室颜面啊。”半响后,刑部尚书道。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况且,犯事儿的,还是荣亲王府这样在宗室中分量极重的人家。
“宝络遇刺之事,是瞒不住的。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所谓的皇室颜面么?除非朕将整件事情统统压下去。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做了错事的是荣亲王府的人,朕作为受害者还要为他们遮遮掩掩!”永嘉帝冷冷一笑。
“此案明面儿上就到此为止吧,私底下,给朕继续查。那背后动手脚之人既然能伸一次手,就会伸第二次、第三次。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朕就不信,一次都抓不住他的小辫子!”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退下后,永嘉帝对蓝承宇道:“妹妹醒了,只是现在身子还虚弱得很,母后欲留她在宫中调养几日,你与朕一道去看看妹妹吧。有你在,想来她精神头也能够好一些。”
最后一句话,永嘉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
从前,宝络生病的时候,都是他和许太后在一旁照顾着,哪里有蓝承宇什么事?偏偏这次,宝络嘴上不说,偶尔昏睡的时候,却会念叨着蓝承宇的名字,显然对蓝承宇还是放不下心来。
说真的,蓝承宇虽受了伤,但身子骨壮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恢复得很快,压根儿就不用让人担心什么。倒是宝络自己,受了场惊吓,又淋了雨,便高烧不退、缠绵病榻。她才是真正需要让人操心的那个。
永嘉帝与蓝承宇到的时候,宝络正在喝药。
一碗又一碗苦汁子往肚子里灌,让宝络皱起了眉头。
许太后在一旁看得颇为心疼,却也没法子。好不容易等自家闺女喝完药,她就吩咐人取了蜜饯来,亲自喂给宝络吃。
“母后,我不吃。”眼下,宝络满嘴都是苦汁子的味道,一点儿也不想吃别的东西。
许太后闻言,又命人端了水上来,捧到宝络面前,那水里头有几瓣玫瑰花瓣,闻着倒是有几分清香:“那你漱漱口,去去嘴里的味儿,也是好的。”
宝络不欲让许太后忧心,接过那水漱了口,果然感觉口中那令人作呕的药味儿淡了不少。
却在此时,一阵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在一旁响起:“宝络,你看,哥哥把谁给你带来了。”
宝络疑惑地抬起头,视线掠过自家兄长,停在了跟在自家兄长身后进来的那人身上。一瞬间,她的眼神中迸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亮光来:“你……你怎么来了?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蓝承宇笑吟吟地上前,一面在宝络背后垫了个枕头,好让她靠着,一面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妻子在宫中养病,我这个做丈夫的若是不来关心关心,我成什么人了!”
又道:“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担心。太医说,再过几日,便可以拆纱布了。”
“那就好。”宝络听闻此言,又将蓝承宇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什么不妥当来,终于松了口气:“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可别傻傻地冲在前头了,怪吓人的。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在后头看到你的马车车厢被撞得都变了形,差点儿没晕过去。”
“我若是当时不挡在你面前,被撞到的,就是你了。”尽管很想答应宝络的要求,但蓝承宇显然没法说出违心之话来:“如果那辆马车是冲着我来的,我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但它的目标偏偏是你……虽说你的侍卫们肯定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但我不敢去赌,也不愿去赌。”
宝络愣了愣,旋即紧咬下唇,压住了快到嘴边的呜咽声:“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听不进劝呢……”
她知道,蓝承宇很看重她。蓝承宇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尖尖上,在危急关头,哪怕拼了命也要保她安然无恙。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头并没有多少欢喜之情,反而有些涩涩的。
蓝承宇笑着低下了头,一张放大的俊脸凑到她的面前:“我说过,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我是很固执的。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方面,我得管着你。你担心我,不想让我以身涉险,可你也得为我想想啊,在那种情况下,我难道能够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马车朝你撞过去吗?”
宝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当她一抬眼,便望进蓝承宇的眼眸中。细细看来,蓝承宇的眼瞳并不是纯正的黑,带了点儿琥珀色。尽管不是第一次被他用这样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但宝络还是一阵喉头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知道今天进宫来也许能看到你,我进宫前便命府上的厨子备好了你爱吃的糕点,给你带了两三样进来,想着你喝了药,吃不下别的东西,看到那几样好点,兴许能有些胃口。”
宝络轻咬下唇,蓝承宇竟是这样的细心周道。
就冲着他这份心,哪怕她不想吃,也会逼着自己吃下去。
不过,当宝络看到蓝承宇带来的糕点时,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这会儿离方才喝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她喉咙里那股子恶心劲儿已经散去了不少。这几样糕点做得十分精致,让人看着就有食欲。况且,在做这几样糕点时,厨子还采集了新鲜的花瓣做食材,因此,这糕点闻着还有些清新自然的芬芳之气。
宝络就着蓝承宇的手,吃了好几块,只觉得甜而不腻,这股清甜味儿,一直沁到了心底。
直到吃得唇畔也沾上了一点儿糕点的碎屑,宝络才意识到,她把她亲娘和哥哥给忘了!!!
一想到她和蓝承宇就当着永嘉帝和许太后的面这样卿卿我我,宝络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许太后和永嘉帝的脸色!
蓝承宇看出了宝络的想法,好笑地道:“别担心,母后和皇兄早就走了。”
在朝堂上时,蓝承宇唤永嘉帝一声“皇上”,下了朝,便从善如流地换成了“皇兄”。
宝络闻言,这才抬起头来,见许太后和永嘉帝不在,微微松了口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跟我说,以后不要再为你挡在的时候。”
宝络和蓝承宇并不知道,当许太后和永嘉帝看到蓝承宇一来,宝络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蓝承宇身上时那个心塞啊。
与其说是他们想要给小夫妻俩留空间,倒不如说是他们不想再留下来给自己找虐。
闺女/妹妹嫁出宫去,果然就成别人家的人了。这要是搁在以前,蓝承宇算老几?能不能见到宝络的面,都要看永嘉帝和许太后脸色呢!
第143章
宝络本就脸皮子薄,听闻此言,一张俏脸立时便红了,嗔怪地看了蓝承宇一眼:“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蓝承宇好笑道:“怎么提醒你?若是那会儿与你说起此事,只怕你会更不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