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几场内耗的大夏根本承担不起旷日持久的战争,更别说还是双线作战。
国库中的钱银耗不起,他们也同样等不了。若是不能尽快压下这两场动乱,只怕京中就要乱起来了。小动作不断的家族,就永嘉帝与宝络知道的,就已经包括了秦国公府、平宁郡主、傅家人、被封为慎国公的五皇子以及五皇子旧日残余的党羽,以及六皇子的残党……
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来平息这场战乱,必得行非常之法才可。
“妹妹的意思是……”
“因着地动,才会有北戎王犯边。咱们没有准备,北戎人必然也是仓促起事。古人曾云,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北戎当年志得意满地攻入我大夏,最终却被我大夏将军包围了王庭,在他们回援王庭的半路上还中了伏击。想必这对于-生-性好强的北戎人来说也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咱们不妨对外放出消息,北戎王不过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若是敢与咱们抗衡,此战必将重蹈覆辙。咱们不怕北戎王,所惧者只有北戎王的异母弟弟左贤王。唯有这名北戎第一勇士,才有可能令咱们落败。”
这计策虽简单,但用心不可谓不险恶。若是北戎王果真将这番话听进去了,派左贤王来应战,就正中了宝络的下怀。那左贤王若单论勇猛,甚至连北戎王也不能出其左右,偏偏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若他敢来,大夏朝的将领自会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若是北戎王不中计,也无妨。这番话语总会在他心中留下痕迹,宝络就不信,北戎王对这桀骜不驯的弟弟真的那么信任。听闻这左贤王自恃生母身份比北戎王高贵,自己武艺比北戎王高强,素日里心高气傲,常常在北戎王面前出言不逊。
北戎王能够容忍他至今,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用得着这个弟弟的地方罢了。一旦北戎王觉得这个弟弟带给他的威胁大于他能够带给他的利益,自然就不会再留着他。届时,北戎王自断其臂,大夏还可以给北戎添一把火,让北戎自己把后院烧起来。
永嘉帝显然也明白了宝络话语中的深意,点头道:“妹妹此言大善,我还得去与几个信得过的大臣们商量商量,完善一下此计。”
宝络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她精力已经有些不济,脑仁一阵阵地抽疼。不过,当着永嘉帝的面,宝络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眼下永嘉帝要处理的局面已经够严峻的了,她不能再让永嘉帝分心。
在坤泽宫又坐了一会儿,宝络便向永嘉帝告辞。半路上吹了风,宝络觉得更难过了,浑浑噩噩地回到昭阳殿,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等到碧尧带着贴身伺候宝络的几名宫女来服侍宝络时,宝络已人事不省,一张脸烧得通红。
几名宫女早已不知所措,碧尧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惊慌只是一瞬,待反应过来后,她一面命人将装着冷水的盆子端了上来,将帕子浸入冷水之中沾湿而后覆在宝络的额头上,一面命人去请太医。
宝络身子弱,碧尧跟在宝络这边这么多年,遇到突发状况的次数并不少,对于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只是,熟悉她的人,还是可以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她内心的不安。
每一次,宝络生病时,她都悬着一颗心,生怕宝络有什么意外。
太医很快来了,也命人抓了些药给宝络服用。奈何宝络这次的病来势汹汹,那一碗碗汤药灌进她的身体里,却好像根本就没有起什么作用似的。
不光是太医心急,碧尧也十分心急。
这种情形,让碧尧想起了她五六岁那一年,那时候,宝络才出生不久,小小一团,被许皇后抱在怀里,烧得跟只虾子似的,太医们纷纷表示束手无策。
碧尧是许皇后专门提拔了上来伺候小公主的,若是小公主不幸夭折了,自然也就用不上她了。所以,尽管那时的碧尧十分年幼,却比谁都关心小公主的安危,因为她的命运和前途,都维系在那个仿佛随时都会夭折的幼小孩童的身上。
后来,那个小小的孩童艰难地挺了过来,且凭着自己的命格与早慧博得了昭德帝的喜爱,也为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搏出了一条生路,可碧尧悬着的那颗心,仍然没有放下。
世人皆知曹冲五六岁能称象,却不知其十三即夭;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却在其后一年之内夭折,说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的孔融幼子,更是八岁殒命。
在碧尧看来,早慧未必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自家公主身子这般孱弱,每一次伤神,身子便要虚弱一分。
以往总有人偷偷说,公主虽封号为“长寿”,却着实不是长寿之相。
碧尧虽斥责了那些人,但到底将那些话听入了耳中。
此时,眼见着宝络病情越来越重,药石罔效的样子,碧尧心头便一阵大乱,过去那些刻意被她压下去的画面,此时又一条条钻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的唇色,甚至比躺在床上的宝络更为苍白。
宝络病得这样严重,自然是瞒不过许太后和永嘉帝的。
许太后看着躺在床上,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的爱女,内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大的惶恐感。
多日以来的压力早已让她不堪重负,此时,女儿的病情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让她痛哭出声。
永嘉帝满脸都是懊恼和自责,他恨恨地将拳头砸在了柱子上,心里头却恨不得扇自己几十个耳光。
明明知道妹妹身子弱,不可过度伤神,怎么可以让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操心呢?如果从前父皇还在时,请妹妹帮忙出主意是迫不得已,如今却又是为何?
妹妹为他劳心劳力了好些年,他才刚登基不久,没让妹妹享到什么福不说,倒把妹妹的身体折腾得越发孱弱。若是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饶不了自己!
在至亲之人的生死关前,许太后和永嘉帝纵使有滔天的权力,也不过是凡人罢了。这一刻,他们发现,他们竟无法从彼此苍白的言语劝慰中获得任何安慰。
许太后和永嘉帝在宝络的床前守了足足几个时辰,才被人给劝走。
平日里无事时,他们自然可以一直陪着宝络,可如今,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走不开。这让许太后和永嘉帝的心情更加沉重。
自宝络一病不起,他们连休息都休息不好,就怕一觉醒来,得到的是宝络已经夭折的消息。
同样得到消息的另一个人,此时也是心急如焚。
“蓝公子……”碧尧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只觉得那张英气勃勃的俊美面庞此时被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所笼罩。
“我来看看她。”
蓝承宇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但声音中的颤抖仍然泄露了他的心情。
任谁在接到出击命令后,得知自己的心上人生死未卜,都不可能平静的下来。
第118章
寝殿中,一名清丽的少女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乌发满床散布,即使不施粉黛,不配珠钗,她也是极美的,只是,她那精致的眉眼间总是笼罩着一股羸弱之气,惨白的脸色让人望之便升起不祥之感。
蓝承宇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宝络了。
犹记得宝络才六七岁时,便遭到宫中妃嫔的陷害,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蓝承宇虽拼着受伤接住了宝络,但最终还是两人都受了重伤。蓝承宇身体远强于宝络,先醒了过来,且恢复得不错,同一时间,宝络却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生命垂危。
宝络总是给人一种纤弱之感,仿佛一碰即碎。在宝络面前,蓝承宇总是会小心再小心,生怕动作太大了,惊扰到她。
这一次,也不例外。
看着眼前之人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离去的样子,蓝承宇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紧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本是决定好了的,进宫来看她一眼,便要赶赴战场,为大夏而战,为永嘉帝而战,同时,也是为了宝络而战。
可宝络病得这样重,让蓝承宇如何能够安心离开?蓝承宇甚至眼也舍不得错一下,生怕下一秒,这个与病痛抗争多年、羸弱不堪的人就会离他而去。
“蓝公子……”碧尧低下头,语气中带着些悲戚之意:“若是长公主此刻还醒着,知道您来看她,心中定会很欢喜的。”
宝络这一睡下,却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醒过来了。
蓝承宇凝视着宝络的脸庞,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她,最终还是将五指紧攥成拳垂了下去:“宝络……公主她……今日可用过药了?”
“早上用了一道,午膳什么也吃不进,奴婢只好给公主灌了些小米粥。眼下,算算时间,公主又该用药了。”面对蓝承宇,碧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就由我来喂她用一次药吧。”蓝承宇迫切地想要为宝络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唯有这样,他才不会觉得他太无用。
盛着药汁子的碗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碧尧将那碗药交到蓝承宇的手中,便自发自觉地退到了门口处。蓝承宇端着那碗药,不断地用手中的勺子搅拌着,直到那碗药渐渐从滚烫变得温热,蓝承宇才舀起一勺,凑到宝络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