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运帝骂了乱臣贼子的霍启正脸色晦暗不明,显然对于乱臣贼子这个称呼他是不悦的。
“陛下,您一直说先皇对臣好让臣入翰林,您也对臣好处处提拔臣,但臣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江山是您家的,您不选能臣良将守江山,只怕这江山现在早不知道姓什么了。再说,您对臣也没有多好吧,且不说臣府上那些明里暗里的探子,就说您暗中挑拨臣和右相的关系,这也能叫好吗?臣自觉做的不是乱臣贼子,只是顺应朝代大势罢了。”
“你——!”开运帝被牙尖嘴利的左相气的不轻,却又说不过他,只能坐在龙椅上喘着愤怒的粗气。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里都是开运帝喘粗气的声音。
不过别看左相现在牙尖嘴利,其实他现在内心里相当焦虑。因为政变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而许烨之那里却还没有消息。
虽说他们的人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京城里的局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京城之外的人迟早也会察觉到京城的变故,到那时,若真有人揭竿而起或者是起兵勤王,事情可就麻烦了,弄不好他们这些人变法不成,恐怕要成为别人揭竿而起的垫脚石了。
夜色渐渐散去,东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眼睛通红的左相的心又沉了一分。
就在他思考自己是用出师未捷身先死恰当还是用人生自古谁无死恰当时,御书房外终于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霍启正也顾不得左相的威严,直接朝门口张望。
好在这阵脚步声并没有让他失望,许烨之终于来了。
见到许烨之走了进来,左相原本死啦死啦的思绪一下子就被丢到了爪哇国,取而代之的都是名垂青史的喜悦。
名垂千古流芳百世,那可是多么巨大的荣耀啊!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右相绝对不会有这待遇,哼,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充其量也就能当个一朝右相,想名留青史,简直做梦!
不提左相的内心戏,只说许烨之和坐在龙椅上的开运帝。
坐在龙椅上的开运帝见到许烨之,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不过却也是明白了很多。他咬牙切齿的指责道:“朕就知道你们许家脱不了干系!乱臣贼子,你们就不怕后世的千秋笔法吗?”
对于开运帝的指责和诘问,许烨之淡淡的开口道:“千秋笔法就不劳皇上您操心了。皇上您既然如此英明,不如猜猜臣此行的目的?”
“哼!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现在还来见朕,无非就是要朕写禅让诏书罢了!不过你们休想,朕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没有了禅让诏书,我看你们还能蹦跶几天,哈哈……”
许烨之并没有制止开运帝癫狂的笑,反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到唱独角戏的他笑不出来为止才开口。
直到开运帝笑到力竭,许烨之才平静的开口。
“皇上,您想多了,只要您同意这几份章程,并在一年之内配合我们,我们不仅不会伤害您和全部皇室成员,而且这江山还是天启朝的江山。但如果您不答应,我也并不介意再扶植一位听话的皇帝陛下。”
许烨之的话完全是软硬兼施,甚至其中的威胁之意就摆在明面上。但开运帝现在的处境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是威胁,他也只能忍着,毕竟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啊!而且,这可不光是他一个人的生死,还包括他的子子孙孙呢。
“什么章程?”
听到开运帝发问,许烨之便将誊抄下来的三份章程递给了他。
接过章程的开运帝便迅速的看了起来,不过他是越看越心惊,越看心越凉。通篇全部看过之后,开运帝敢断言,只要这三份章程能够施行下去,即便一年后许烨之放自己自由了,恐怕自己就算想要光复天启朝原来的样子也是不可能了。
不过,开运帝也从中看到了其他,比如,天启朝依然是天启朝,天启皇室依然是天启皇室,只要这种新政一直施行,那么,天启朝便也将会一直存在下去……
作为从小便学习帝王术熟读史记的开运帝,非常清楚的知道,即便最强大的国家,其国运最多也只能绵延四五百年。四五百年一到,那些个不肖子孙定然也就把江山给败光了。败光还不算,怕是皇室一族都要被继任者连根拔去。但如果天启朝有这个机会一直传承下去,是不是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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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很多的开运帝最终还是同意了许烨之的条件,而更内心底,开运帝甚至小小的期待了一下天启朝能够绵延千载的盛况。
至于这盛况之下,自己是千古名君还是不肖子孙的问题,开运帝已顾不得考虑了。
……
……
第55章
一年后。
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终于走上了正轨, 天启朝第一届首相选举也落下了帷幕。不负众望的,许忠杰当选为天启朝第一届首相。
而作为这场变革中的另一位核心人物许烨之,却告病假了, 而且这病假一请就是三年。
说是病假, 其实这只不过是许烨之暂时远离朝堂的借口罢了。而许烨之之所以这样做, 是因为经过了这许许多多的事, 他想要用这三年时间来弥补对王熙凤以及他们这个小家的亏欠。
三年里,许烨之带着王熙凤和三个孩子远离了京城, 在烟雨江南中寻了一个名叫苏杭的小镇作为暂居处。
小镇不大,一百多户人家的样子,但小镇的风景却是真的美,连绵的青山上是掩不住的苍翠欲滴,飘带似的小河清澈的能一眼望见河底的鹅卵石。若是恰逢细雨微朦时, 整个小镇端的是云雾缭绕,颇有一番人间仙境的感觉。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 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不能自拔。
跟着许烨之和三个孩子一起来到这里,王熙凤虽然也很欢喜,但心中的疑惑却是不解不快。
彼时,许烨之正在作画, 画中之人十分神似王熙凤。只见画中人一双丹凤眼, 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藏不住,丹唇未启笑先闻。身量苗条,体态婀娜, 弱柳扶风飘吴带, 莲步轻移迎客来。
端的是一副好画,也端的是一位好美人。
王熙凤自然也认出了许烨之画的是自己, 遂有些脸红的道:“爷,你怎的把我画下来了。”
而许烨之却不以为忤,满意的端详了一下这幅画作后,才搁下笔,眼里满是柔溺的看着王熙凤道:“前人文与可画竹,所画之竹惟妙惟肖,盖因成竹在胸了,我之所以画你,是因为当我提笔想要作画时,脑子里全都是你。”
……王熙凤感觉自己的脸更红了,谁成想许烨之竟也会说这样的话呢?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许烨之继续道:“以后每年我都给你画一张,等到咱们老的走不动步子了,还能拿出来看一看,也能给咱们的孙子曾孙也看看。”
面对许烨之一下子跨越几十年的设想,王熙凤终于还是招架不住,开始转移话题。
“爷,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不通,你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你说。”
“爷,其实从当年我们夜谈之后,我一直都以为我们许家是要造反谋朝篡位的。但直到新政施行开来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那个样子,不过这也是我最不明白的事情,我们许家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许烨之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带着王熙凤在躺椅上躺下,然后才将原因慢慢分析出来。
“你觉得没有变法之前的天启朝怎么样?”
王熙凤想了想道:“虽算不上是安居乐业,但也可以称得上是衣食不愁,即便连续三年有匈奴犯边,但天启朝的民心还在。”
“你知道我们许府和皇帝之间的矛盾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也难不倒王熙凤,她稍作思考便答道:“应该是权利吧,我们的权利越大,皇帝陛下能掌控的权利便越小,而作为天下之主的皇帝,应是不能容忍的。”
“没错,就是权利。”许烨之肯定了王熙凤的想法,继续道:“那你知道一个王朝大概能存续多久吗?”
这就是各个王朝的历史问题了,王熙凤回想着之前看过的书,给出了一个大致的答案:“多则四五百年,少则一二十年罢。”
“那你知道世家门阀能流传多久吗?”
这个王熙凤还真不太清楚,有些东西能从书上看到,但有些东西书上是不会写的。
“能流传多久?”王熙凤不禁好奇的问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其中的谢便是现在的陈郡谢氏,他们这一脉到现在,已经传了有九百多年了,而且现在依然还是名门望族。”
这让王熙凤很是惊讶,“那岂不是说他们历经几朝而不倒?”
“对,他们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接着,许烨之又道:“你来说一说,我为什么选了变法而不是谋朝篡位。”
问题又回到了王熙凤这里,不过经过许烨之几个问题的引导,她脑海中终于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又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让脑海中想法清晰起来,王熙凤这才开口还原起许烨之的想法:“天启朝虽然连年遭受匈奴的抢掠,但毕竟皇帝并不算昏聩,百姓生活也没有那么困苦,想来,整个国家范围内都是不想生起战乱的。若谁在这时候起事造反,怕是还没怎么样就会被剿灭了。但许家已经招致了皇帝陛下的忌惮,若不采取措施,只怕会任由皇帝陛下鱼肉。到时,许家怕是就要元气大伤了。而施行新政虽然也是冒险,但比直接造反却是要好多了。至于新政中我们许家能得到什么好处么,一是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皇权的威胁,二来,许家作为新政的开创者,整个家族的声望都会更进一步,到时,成为像王谢那样传世的世家大族也不是不可能。爷,我分析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