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害怕将真实的自己展露在他人面前,因为那样一定会受伤,一定会被人讨厌的。
但是,你们却告诉我,就算是这样的我也会被人喜欢。有一个人讨厌我,就会有十个人喜欢我,有一百个人讨厌我,就会有一千个人喜欢我。
如果我尽了全部的努力,如果我竭尽所能拿出我最好的作品,那么,不管那是多么幼稚、不完善、甚至充斥着这样那样缺憾的作品,都会有人喜欢。
努力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最后还是不够好。我曾经也会那样想。
即使最后还是不够好,努力也是有意义的。我现在可以这样想。
“因为你们一直支撑着这样不成熟的我,我才能够走到这里。”眼前不知为何有些模糊了,我抬手拭了拭眼角,方才能够继续说下去,“这是我第三次来东京巨蛋开演唱会站在这里,每一次都能看到大家的爱,这一次也有很多熟面孔,谢谢你们,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开心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站在这样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台下如同星海般挥舞的荧光棒,也可以看到一张又一张热诚的脸庞。其中有一些人甚至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他们看过来的目光都是同样的。
他们在闪闪发光。
我在这时候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大明星一次又一次的退出后再复出。想要舍弃这片星光,想要舍弃这种置身于舞台中央的感觉,想要舍弃这份万众瞩目的美妙滋味,实在是太困难了。
只是爱着音乐的话,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唱得很开心。但是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三十万人的热情。那样的热情甚至可以将自身也点燃。
想要一直留在这里。想要一直被所有人爱着。
即使是我,这一刻也不由得心生留恋。
但是,我已经决心斩断留恋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美好,美好到就像一场奇迹。
只是,我真正重要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
“请尽情享受这次的live吧。一直到最后,我都会让你们看到如梦一样美好的时光。”
我深深地鞠躬,水蓝色的长发从汗湿的肩膀上滑了下去。
我会为他们歌唱。歌唱到最后一刻。在不得不谢幕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与我的歌声,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们——只属于他们。
绚烂的烟花陡然在舞台上炸开,在夜空之上,巨大的mana字样的焰火轰然盛放!
仿佛是随着烟花一起燃烧一般,令人热血沸腾的前奏猛地响了起来!!!
……
……
……
一首歌接着一首歌。
一支舞接着一支舞。
我到底唱了多少首歌,又换了多少件衣服呢?
我自己也记不清了。肾上腺素在血管中激烈奔涌,过量的多巴胺和非马肽让整个大脑都晕晕乎乎,身体也兴奋到了极点,就算从舞台的这一边跑到那一边也完全不会感觉疲惫,皮肤就像火烧一样,肢体因为过度的亢奋(也许还有肌肉的劳累)不住地颤抖。
我只觉得自己在舞台上不断不断地奔跑着,随着乐声一次又一次地舞蹈,抛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高音。观众的欢呼与掌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拍打着我的身躯,我所看到的每一张脸上都在发着光——不止是因为激动的泪水。
我很快乐,几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快乐过。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从这个舞台上逃走了。明明每一次踏上舞台前都会害怕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整月整月的做噩梦,就连迈开脚步都会觉得自己的双腿正在不断发抖。
但是,我在这个舞台上的时候,就是快乐的。
就像小孩子一样,因为得到掌声而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完成了之前都做不到的事情而高兴得不得了。
这个舞台,是我靠着自己的努力站上来的。
我从来没有懈怠过对歌唱的磨砺,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在创作上的努力,所以,我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享受我自己努力的成果。
我喜欢我唱出来的歌。
我可以喜欢我唱出来的歌。
这两件事,真的让我开心得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了。
就像是一场狂欢之宴,每一个人都被卷入了这音之海的旋涡之中,一直到风暴平息,一直到海浪放缓了脚步,我才忽然意识到,已经快要到结束了。
“真是的……不知不觉,已经到最后一首歌了呢。”
我拢了拢因为方才的舞蹈而有些凌乱的长发,露出一个有些伤感的笑来。
都村郁人为这场准备的是一件质感异常轻盈的白蓬裙,层层叠叠的白纱被特地打造成了格外蓬松充盈的造型,裙摆也被层层撑开,像一大朵盛开的白玫瑰一样,有一种夏日将尽的绚丽。因为他说黑子真奈的肩膀有着非常少有的线条,不让大家看到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这件长裙和先前那件格外突出腰身纤细曲线的舞裙不同,是格外突出肩颈与锁骨的露肩设计。
穿着这样的裙子其实是不大便于行动的,但我比起那个,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这个裙子的造型,真是让人微妙的令人不安啊。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真的稍微对【白色】【婚纱式样】的【长裙】有些ptsd了。
我将那些不太美妙的回忆碎片压回记忆之海的最深处,微笑着对着fans伸出手来。
“最后的话,我想要为即将启程的大家送上《红色的鸟儿飞走了》。”
这首歌原本是少女送给即将远行的情人的告别之歌,但是,我却将它的歌词做了一个巧妙的颠倒,将歌词中离别与送别的人的立场进行了对调,这样一来,它就成为了即将远行的少女送给情人的不舍之歌。
那时,库洛洛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改。我想了想,还是诚实地告诉了他理由。
“因为我不太清楚被留下来的人的心情。”
“是吗。”他垂下眼,这样说道。
……然后我就收到了15点黑化值。
算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歌的歌词,真的非常适合用来告别。
“痛むのがいつでもやさしい心なら【令人痛苦的若一直是这颗温暖的心】
やさしさどこに捨てましょうか【那将这份温柔舍弃在何处才好】
あなたから教えて【请你告诉我】”
在充满南国风情的伴奏中,我一边唱着这首歌,一边沿着舞台开始向观众走去。舞台两边的观众都发出了无比激动的尖叫,一双双手拼命向着我伸出来,我微微弯下腰,逐一地擦过他们的手。
尖叫声顿时变得比之前还要响亮,映入我眼帘的每一张脸都写满了狂热。当走到u型舞台的最前沿时,我直起身来,将话筒递向观众,由着他们唱出了美丽的和声。
那和声的海洋和荧光棒的海洋汇聚在一起,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那声浪淹没了我,我在这音之海的中央,忍不住要侧耳倾听。
“赤い鳥が逃げたflyaway【红色的鸟儿飞走了flyaway】
愛のカゴをあけて空へと【打开了爱的牢笼飞向天空】”
这是他们的歌声。这是他们为我而唱的歌。
虽然已经唱得很累了,声音也因为这太过漫长的演唱会变得有些嘶哑,可我还是收回话筒,用我最完美的高音与他们一起合唱。
“赤い鳥が逃げたflyaway【红色的鸟儿飞走了flyaway】
銀の涙翼ぬらして【银色的眼泪打湿了翅膀】”
不可思议的,明明已经这样疲惫,明明连我引以为傲的声线也变得不再完美,但是,这一刻落入我耳中的我自己的歌声,却如此美丽,美丽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赤い鳥が逃げたいつか【红色的鸟儿飞走了】
ふたりが住む夢をさがして【寻找着和你相伴的梦境】”
在连着升了三次调之后,我终于以一个华美无比的长音结束了这一首歌。我在舞台的最中央,在如潮水般沸腾着的掌声中,深深地、深深地向着所有的歌迷弯下腰去。
再抬起头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谢谢……谢谢大家。”
我直起身来,目光在众多歌迷的脸上一一扫过,我紧握住手里的话筒,在这海浪一样的掌声中迟疑了许久,才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大家……”
“砰——!”
说实话,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
直到我刚一开口,便发觉有什么东西从喉头涌了出来。
我呆呆地低下头去,这才看到在白纱的长裙胸口,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正在汹涌而出。
——诶?
而后,在声嘶力竭的惊声尖叫中,在一声又一声呼唤着我名字的悲鸣中,我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在倒下的瞬间,我看到了从后台冲过来的库洛洛·鲁西鲁,那张不可置信的脸。
——【badend·红色的鸟儿逃走了】达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唱的是中森明菜的《赤い鳥逃げた》,b站有live,推荐观看。选用这首歌就是因为歌词和歌名很打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