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卡塔库栗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方才佩罗斯佩罗做的糖果滑梯也开始融化了,路边的孩子们欢欢喜喜地扑过去掰下来分着吃。在孩子们的喧闹声中,卡塔库栗的声音显得有些轻了,我费了一些功夫才听清。
“你总是想太多了。”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不懂女孩子都怎么想……但是你总是太勉强自己了。”
他垂下眼睛,注视着我。我也看着他,到了这时候我才留意到,他有着和冷硬外表不太相称的长睫毛,长得几乎有些秀气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卡塔库栗的神色在我眼中,居然有一些柔和了。
“有谁找你麻烦的话可以告诉我。”他说,“克力架那边我也会说他的。总之,你是我们家的一员,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罗莎。”
所以说……这个人真的是笨蛋。
“没有人欺负我,卡塔库栗哥哥。”我是真的笑起来了,“我是为了自己才去讨好大家的。真的,只是为了我自己。”
在这个人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边笑,一边想。
因为没有血缘,不被承认,却不想被当成外人,想要成为夏洛特家族的一员,所以拼命去讨好妈妈、讨好他、讨好其他兄弟姐妹的小可怜吗?为了满足大家的期待,所以一直在勉强自己的可爱妹妹吗?一直笨拙的做着努力,却还是得不到承认的……笨蛋吗?
真是的……真是的……
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
“你总把我想的太好了,卡塔库栗哥哥。”我笑着说,带着近乎无奈的叹息,“我说过了,我可是很坏的。”
他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呢?
我侧过头去,看着渐渐被暮色所覆盖的天空。经过这么多的事故,到了这时我才发觉,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流走了那么多。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只有些许余晖还残留在山岚的边缘,像是打翻了粉盒一样,呈现出暧昧而迷蒙的橘红色,那颜色并不纯粹,掺杂了微微的粉红,少少的幽蓝,些许的薄红……连空气也像是被涂抹上了颜色。
就像是……梦一样。
这一天就快要结束了。
“……”
卡塔库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叹了口气。就算是名震新世界的大海贼,big mom海贼团里最强大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妹妹那些难懂的小心思的时候,也只能举手投降。
“罗莎。”他说,语气几乎是无奈的,“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在这个人看来,我很累吗?我不开心吗?
他在……担心我吗?
“哥哥就是太笨了。”我垂下眼帘,闹别扭似的用鱼尾拍着他的胳膊,“笨蛋才会像你这样呢!我好的很,都说了我是为了自己才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我才没有觉得辛苦……虽、虽然妈妈确实很可怕,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也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要紧……倒是卡塔库栗哥哥,你才是呢!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等等,这个味道……可恶,哥哥是笨蛋!”
卡塔库栗这次是真的有点懵了:“罗莎?”
“闭嘴!”
我是真的生气起来了,啪地一下就把鱼尾甩到他被黑色皮夹克挡住的肋侧。他的肌肉下意识绷紧了一瞬,尽管脸上没有显露出分毫,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暴露出了实质。他垂着眼看我,我也没好气地翻着白眼瞅他。
“……”
这是忽然开始冒冷汗的卡塔库栗。
“我没发现的话你还打算瞒下去吧。”这一句是肯定句,我十分危险地眯起眼睛来,“是来袭击的海贼?还是妈妈?算了,不管是哪个,反正你肯定是随便捂了一下伤口就跑过来了吧?为了不在弟弟妹妹面前暴露受伤的事情,你肯定连包扎都没找人包扎过吧?”
“…………”
卡塔库栗,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说啊,你打算回去一个人包扎还是怎么的?不对你那里有药吗?没有吧?所以你想怎么办?喝瓶牛奶等它自己好?你以为你吃了超人系的恶魔果实就真的是超人吗?”
我已经双手环胸,面若冰霜,声音里都在嗖嗖的往外飞着冷箭。
“………………”
卡塔库栗,在此停止了思考。
——就这样。
我逼着这个笨蛋在把我送回房子以后留下来包扎伤口了。
不是我说,这个家伙绝对是笨蛋里面的笨蛋,每次、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受了伤以后假装没事,装着装着自己就真忘了,完全不记得自己还被人捅了个伤口,有那么两次还是发炎了才被我注意到——那两次我都让他好好感受了一下什么是“妹妹的狂怒”就是了。
我掏出消毒水和绷带,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不是我说,海○王这个世界的男人们有时候就跟被切了痛觉神经一样。想想路飞吧,他打月光莫利亚那次受的伤,重得让替他承担伤害的索隆都血溅五步了,他自己还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知道喊痛的。
卡塔库栗这家伙也一样。他之前会有表情是因为猝不及防被我拍到了伤口,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就算我故意把吸饱了消毒水的棉球重重压在他的伤口上,这家伙也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不对之前我突然袭击的时候他也是眉毛也没动一下!
处理好了伤口上的污物,我用缝合线细细地替他缝合起那道伤口来。
卡塔库栗一直在为了弟弟妹妹们,扮演着一个不败的哥哥。
绝不会被打败,绝不会受伤,绝不会有倒下的时候,任何情况都能很轻松的解决,永远不会有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会露出惊讶或者痛苦的神色……他一直在扮演着这样的哥哥。
但是,他也就只有27岁。
更何况,这里是新世界。
比什么都要莫测的大海,无数怪物的聚集地,诡谲叵测的人心与局势……一个27岁的男人,不管有多么强大,想要在这种地方一次也不受伤,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或许48岁的他确实强大到了那样一种程度吧,但是,没有人是天生的怪物,怪物也需要成长的时间。
在他变成我在漫画里看到的那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之前,他究竟像这样一个人掩藏过多少次伤口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自从我第一次发现他受伤了之后,我就和他约定好了,如果受伤了的话,就过来让我处理。
“其实我的果实能力可以一瞬间解决掉这个伤的,让它好的就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包好他的伤口,恶意地用手指轻轻戳了两下,又抬起眼睛来,没好气地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但是,我生气了。哥哥没有守约,这个是惩罚。”
“……”
卡塔库栗依然沉默着,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好像是微微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笑了?”我怀疑地看着他,连毛都要炸起来,“你刚才偷笑了对吧?”
“没有。”卡塔库栗一本正经道,“是你看错了。”
“…………”
可恶啊真的好可疑啊!
我越发怀疑地看着他。但是卡塔库栗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平静,我实在是没法从这个精修面瘫多年的家伙脸上看出破绽来,只能带着一肚子疑虑站起了身。
不多时,我从厨房回来了,没好气地丢了一个礼盒给他。
“这个,反正你明天肯定会收到很多……不,我记得有好几个姐姐说要在12点前交给你来着,算了,反正、反正我是第一个给你的!”
我侧过头去,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看卡塔库栗。
“之前……给妈妈之前,我切了一块留下来给你。反正……反正今年就只有这个了……就只有这么多,再多也没有了!是你说的!会理解的!这又不是我的错!”
卡塔库栗站起身来,他那高大的影子一瞬间就覆盖了我,我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心虚似的将目光停在自己蜷缩起来的尾鳍上。
果、果然之前太过分了吗?就算是卡塔库栗……我这么任性他也会生气的吧?
一只大手压了下来,却没有用多少力度,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我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
“好的,谢谢你,罗莎……我很高兴。”
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我就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开满了花。那虚幻而甜蜜的香气充盈着我的心田,让我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手脚都像是麻痹了一样,酸酸软软,就连大脑都微微眩晕起来。
我晕晕乎乎地送走了卡塔库栗,晕晕乎乎地关上了门,晕晕乎乎地倒在自己床上,晕晕乎乎地双手捧着发烫的脸颊,像个真正的十八岁小姑娘一样嘿嘿傻笑起来。
ai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在床上翻滚了十几圈之后,才终于开了口。
“你没有发现,你忘了什么吗?”
它的语气不无悲悯。
我的动作随之停了下来。我努力用几乎要烧干的脑浆思考着它话里的意思。
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