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润玉心中方才也有些慌张,他并未准备以这般方式与她相见,只想远远的守着她,看她是否安好,是否顺利。
然而,他也无论如何不能拒绝她。
润玉抱着琴欠身一礼,含笑道,“幸甚至哉,不敢请也。”
宁云率先一点地,出了山崖,她轻功曾受过韦一笑指点,十丈高崖,只需虚踩几步,轻松的踏上了船。她才落定,却见同行的侍从都一副震慑的表情,半仰头望着她身后,她亦回过头去,只见——
白衣公子,一手抱琴,翩然而下,衣袂轻扬,宛若流云,轻飘飘的落在船上。
宁云心下震惊,她早不是当年外行看热闹了,如此举重若轻的轻功,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与其说是轻功,莫不如说是飞行更恰当些。
“公子这轻功便足以独步天下!”宁云赞叹着,心中的疑惑却越积越深。
“一般一般,姑娘过誉了。”润玉微有些羞涩的应道。
宁云见他不说,也不追问,只将他引进舟中,命人安排了酒食瓜果。
“在下名周芷若,明教中人,”宁云一顿,笑道,“敢问公子姓名?”
“不敢,”润玉先是叠手一礼,“在下润玉,见过周姑娘。”
润玉?假名?
“润玉公子此曲,颇异于俗,芷若亦好音律,一时好奇,打扰公子雅兴,还望见谅。”宁云一边温酒,一边温言致歉。
“周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润玉如何看不出宁云的警惕,心里未免一紧,仍然含笑道,“此曲乃我夫人所授,想是夫人家乡的曲调,曲词乃是《山鬼》。”
夫人?
宁云心里松了一半,原来是个穿越女啊。
按规律来讲,穿越男搞事概率近于百分之百,穿越女嘛就低调多了,尤其是已经结了婚的,差不多也就接近于故事结尾了。
“那怎么不见尊夫人呢?”宁云倒了杯酒,推给润玉,与其聊其他的,这倒是个合适试探又能避嫌的话题。
听这男子提起夫人,语气大有缠绵之意。宁云有些奇怪,若不是故意钓她,怎么在她路途上奏此曲,又怎么她一开口便跟了来?
润玉望着清澈的酒液,神色微敛,有些惆怅道,“夫人她、有事出了远门,我行至此处,见风景甚好,想与她同赏,一时想念方奏起此曲。”
“啊…”宁云愣了愣,原来人家不是故意的?她抬头细细查探他的神色,这若是装的,绝对是奥斯卡级别。
“尊夫人想来是为蕙心兰质的大美人吧。”宁云端着酒杯试探。
润玉看着她,失笑道,“她与姑娘形容仿佛相似。”
宁云下意识摸了下脸,如果这位夫人真的长得像周芷若,也算得上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不知可否日后有机会引荐一番?”宁云又递了一回杯子问道。
润玉垂眸掩住神色,“这恐怕有些难了,我也不知她,何时能归来……”
不不不会是那位穿越女…撩了跑路了吧……作孽哦……
“啊——那什么,”宁云转移话题道,“不知公子是哪个门派的高人?公子的轻功实在是让芷若惊叹啊!”
“无门无派,不过是个江湖散人而已。”润玉答着,端起杯子,掩饰的轻啜了一口。
“如此,我们就不聊这些俗事了,”宁云给他满上酒盏,“喝酒喝酒!”
宁云让从者搬来酒坛,口称要与这位公子畅饮一番,推杯换盏间,她从谈起江湖传闻入题,进而谈起诗词文章,天文地理,时事旧史,却越谈得多,心中越对对方的身份怀疑起来。
对方才华出众,眼光独到,偶有惊人之语,但从他切入事情的角度和看到问题的方法来看,应该不会是她的老乡,而偶尔吐出的现代概念,多半来自于他那位夫人,看来前头那些话,真不是假的。
但这个人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让她心神疑惑的地步。他那优雅的侵入骨髓的仪态和气度,绝非普通人家培养得出,武林人士向来粗糙,便是杨逍这样讲究的人,其仪态也与这位润玉公子差了老远。
还有,刚才那让她惊艳的轻功,她从没听说过哪个门派有这样的轻功。
他那身衣服料子,更是她见所未见过的东西,虽不过是月白色,却隐隐泛着光泽,不知什么线织得又细又密,花纹精致,实在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
据说,他在这附近隐居,但是就他这姿态,就不像是一个人能生活的,就这白衣服,洗起来得多费劲?
他对诗词文章,天文地理的知识非同一般,显然读了许多书,然而无论是时事还是史事,哪怕是很常见的典故,都显得非常生疏,许多仿佛一点没听过一般,当一旦细谈道某个政令兵制时,他却又能说出准确的见解了。
这,不符合基本法啊。
宁云满心疑惑。
不过——
这人的酒量真好啊!
宁云深深吐了口气,看着终于被她喝趴下的对方,她可是天生的千杯不醉,还事先吃了醒酒的药丸,结果,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得醉倒了。
她绕过桌子,蹲下来,以蒙古语小声唤道,“润玉、润玉?”
润玉含着一丝微笑伏倒在桌上,毫无反应。
宁云看了看怀中的小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这般试探,不知为什么,对方给她的感觉,十分可信,又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宁云轻轻的捉起他的一只手,一边随时注意着对方的状态,一边慢慢的摩挲查看起来:奇怪了,他手上一点茧子没有,这是练的什么武功?总不会,学了十几年,就学了轻功吧?
不过,按他所说,他夫人已经离开十几年了,那么年龄上来讲,他怎么也得近四十岁了,但看上去才不过弱冠之年,这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你是不是逍遥派的?”她靠近润玉小声问,“逍遥派?”
对方醉得实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由于凑的近,宁云仿佛突然发现,这人醉得真是好看!
玉颜微染,长睫紧闭,半透明的耳朵染得胭脂色,薄唇鲜润,实在秀色可餐。
宁云站起来退了一步,觉得自己可能是醉得不轻,才不知为何想要亲上去。她取了挂在屏风上的披风,给他披上,转身离开船舱。
她得去吹吹风,散了酒气,虽然对方身上谜团重重,但长相不具有蒙古人特点,她先前以蒙古话试探,至少可以肯定对方不是蒙古人。
如此暂且够了,是敌是友,日后总要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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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云关上舱门出去,自然也没看见身后润玉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神情。
润玉固然量浅,却也不至于被凡酒醉倒,他只是看她灌酒灌辛苦,实在不忍心她醉了,才装醉被她灌醉。
她靠近他,轻软的呼吸拂在他的耳边,让他差一点就露出行迹来。
她怀疑他的来历,试探他,但她聊天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与过去一样,他忍不住多说了些,她也许会对他,产生更大的怀疑吧?
但,她也有许多,让他觉得有好多奇怪的地方。
她自不是爱好音律之人,为何会因那首《山鬼》前来搭话?
若说她此世真的爱好音乐,那为何只一味探寻那首曲子的来意,而不询问曲谱?
那首曲子,到底有什么让她注意的地方?
润玉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实在不明就里。
他突然想起,唤起他幼时记忆前,她曾说,要告诉他一个连锦觅都不知道的秘密,后来因为他的记忆实在出乎意料,她大概是忘记说了。
原本,她有什么秘密,若是不愿告诉他,他也无所谓,但是,在经历了几个梦境之后,他却需要认真探寻一番。
“云儿,”润玉阖着眼,“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
次一日,润玉辞别之后,翩然而去。
宁云望着那优雅远去的风姿,对杨逍给她派的助手道:“你去查一查这个人,”她顿了顿,想到润玉这样的人物,既然在江湖上毫无名声,那很有可能,故意隐藏了身份,“算了,你查一查逍遥派,还有没有传承就是了。”
“是。”从者并不多言,干脆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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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宁云一行到达阜阳颍州的时候,也是凑巧,正赶上韩山童被抓要当众行刑,一波劫囚,正是救命之恩,后面的事情,便简单很多。
宰了元朝任命的官吏,宁云将特地带来的,一件新的白袍子往身上一披,开仓放粮,又是几日义诊,总之先做足了姿态。
然后,宣扬明教四海皆兄弟姐妹,众生平等的教义,最终拿出在历史上过往不利的大杀器“耕者有其田”!
结果,还是这实在的利益瞬间收揽了民心。
她这副好皮囊,在宣讲和义诊时颇能起到些作用,由于对外宣传明教自然都称为“圣、教”,于是,很快她的代称便成了圣、女,并随着起义军的行进,在周边几县叫开了。
宁云把杨逍派给她的人派往前线,却收留了许多孤儿,留在身边一边教导一边寻找其中可造之人。
韩山童本人颇有几分英勇气概,否则也不能成为明教地方上的坛主,但他的儿子韩林儿就差了许多,虽然做父亲的竭力培养,各方面却显得很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