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去老太太房里回话,可巧鸳鸯姐姐正给老太太读信,咱们二爷就要回来了!
她私心想着,林姑娘和宝二爷好,听了这喜信说不得病就痊愈了,也是她一件功德。
雪雁果然高兴,转身去内室说给黛玉知道。
紫鹃拉着小红细问,“咱们大老爷和林老爷也一道回来吗?可有什么伤痛?”
“只说大老爷被流矢射中了腿,林老爷和二爷没说。”小红转转眼睛,“没说就是无事。”
紫鹃微微一笑:“咱们宝二爷这回立了好大的功劳,老太太一高兴又要满府赏钱,你在怡红院里伺候,还能得两份呢。”
“谢姐姐吉言呢!若是老太太真赏下来,我给姐姐买花戴!”小红弯着眼睛,笑的格外喜气。
林之孝得用,掌着这府里的钱银。他虽不贪污银子,却多的是人巴结,那各处的孝敬收一收,这些年也积攒了不薄的家底。小红若在外头,也是能有丫头伺候的小姐,并不缺银子使。
但主子有了出息,她们做奴才的也面上有光,这喜钱赏下来,也能跟着沾沾喜气。
荣国府里喜气洋洋的,南安郡王府却愁云惨淡。
此回征讨茜香国大获全胜,连茜香女王都被生擒,南安郡王做为主帅,按理应是最大的功臣。
但错就错在此回出征太过顺利,那贾家的小儿又太过锋芒毕露。他在军中崭露头角,就衬得主帅过于无用。南安郡王眼见大功将成,收尾之时便刻意要唱唱反调,意在挫挫那贾宝玉的锐气,也让三军认清谁才是主帅。
林如海浸淫官场多年,深谙人性复杂,也不愿宝玉和南安郡王积怨,便嘱咐忍耐顺从。飞琼儿本就是顶替大圣做白工,自然林老爷说什么是什么,也就收了手不再过问。
南安郡王见此越发得意,每日在帐中饮酒作乐。他是主帅,又是战事收尾之时,懈怠一些本也没人说什么。但谁知他一个疏忽,竟中了那茜香国的美人计,不但让女王逃了,连带自己也被绑走。
一军主帅被擒,登时满军哗然。那茜香女王以南安郡王为要挟,说出许多要求,林如海同几个将军商议过后,皆不敢置郡王性命于不顾,只得咬牙妥协。
贾赦的伤也是这时受的。
他在后头管着器械,从来不用上前线拼杀,还有几个小兵供他使唤吆喝,除了没有金石古董赏玩,竟是比在京城还快活。
眼见着白白捞了军功,就要班师回朝,谁知峰回路转,主帅竟被挟持了!那女王要求烧毁战船,贾赦只好往妹夫林如海的船里去,谁知他那侄儿宝玉竟这时奇袭,把主帅又夺了回来。
两军登时战在一处,他一个不注意,就被流矢射到了腿。
若是搁他二十岁的时候,射也就射了,包好伤还能提刀上马再战。但如今都这把年纪了,岂是能随便伤的?因此监军往京中发报,他便哭天抹泪地和他歪缠,一定要监军把这一箭报上去。
监军被他闹的没办法,又看着林太师和那贾家小将的面子,便粗粗给他添上一笔,一道发去京城、上呈天子。
皇帝那份里头轻描淡写,贾赦便在家信里浓墨重彩地叙述了这一箭。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花,收到信就让鸳鸯给她读。鸳鸯一拆,见有整整七页,只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清清嗓子就朗声读了起来。
读了五页还在说大老爷挨那一下,鸳鸯还未如何,老太太先不耐烦了。
她先让鸳鸯喝口水,又吩咐道:“你瞧瞧还有几页说完,把这一段捡出来,读些旁的。”
旁的只有寥寥两行:
“……除儿伤外,余者皆平安,不日归京,盼母勿念。儿赦顿首。”
老太太见最关心的两人被这个“余者”一笔概括,气得晚上少吃了半碗饭。
宫里来赐节礼的宦官见老太君面色奇怪,还当是忧心一等将军的伤,便又把这话提了一遍,安慰她莫要担忧。
“军中的药酒都是顶好的,从前国公爷也是用的那些。将军健硕英武,只要治疗得当,不消两月就该好了。”
谁知老太君脸色更难看了。
宦官便觉奇怪,暗暗记下了此事,领了赏又去别家赐礼。
今年有出征茜香国的人家,节礼都厚了三分,只有南安王府例外,什么赏赐都没有。
放完礼回宫复旨,那宦官见天子面上带笑,言语间多有夸赞荣国府,便委婉地把“贾老太君担心贾将军伤势,始终不能展颜”的意思透出来。
皇帝一想贾赦年庚,估摸着已是花甲之年,心底也有些不忍。
怪他忘了询问贾赦年纪,就贸然把人派出去了。
晚间庆了端午,皇帝往凤藻宫去看元春,说起贾赦之事,言谈间颇有歉意。
元春便笑道:“古来的老将也有许多,伯父他花甲之年犹思沙场征战、为国立功,也是因陛下乃当世开明仁君,让他甘愿效犬马之劳。”
“偏你嘴甜。”
皇帝舒心了,也念起了贾赦的好处,思量着待他儿子袭爵时,这爵位可以少降几级。
元春对大房并不关心,只引着皇帝说宝玉。
皇帝倒对贾宝玉这少年着实惊艳,他笑道:“原先为了保甄家那个,好好一个金陵省案首舍给了旁人,教他屈居第二,朕还想着待他下场,殿试时点个靠前的名头补偿。谁知他心气倒大,书也不念了,就要弃文从武、往战场里去。”
元春心念一动,柔弱笑道:“他哪是为了这个才去的。”
皇帝奇道:“若不为此,他小小一个少年人,站着还没有枪棒高,怎么就敢往战场走?”
元春把林如海被拘的话说了,又道:“姑妈去的早,只留下表妹一点骨血,现教养在臣妾祖母史太君膝下……”
“哦?”
皇帝摸摸下巴,忽而扬眉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出去恰饭饭啦,今天没有小剧场和骚话哈哈哈哈!
第60章
夏日炎炎,蜩蝉叫过一遍又一遍, 吵嚷起来没个停歇, 无端让人心烦。
春纤和几个小丫鬟满院子粘知了,午后大日头下热得一头汗。
雪雁才伺候姑娘用了汤药,见她们做事用心, 忙去井里取来西瓜和葡萄, 招呼她们净手来吃。
春纤自己开了西瓜, 细细分做几瓣, 眯眼笑道:“这知了吵着姑娘歇息,咱们粘了就清净了。”
雪雁拿帕子给她擦擦脖子上的汗珠,“知道你们有心,吃了东西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不用再粘了。”
姑娘病着,这些凉东西吃不得,偏琏二奶奶一日不断地送来, 最后全进了她们肚子里。
紫鹃才去上房回过话, 寻着树荫走回来,还是汗湿了衣裳。她舞着手帕子扇点小风, 一进门见白瓷盘里摆着红艳艳的凉瓜,不由道:“可有剩的给我一块,当真是要晒化喽!”
春纤忙用帕子垫着递了一块过去,见紫鹃几口吃了,便笑道:“少见姐姐吃东西这样快!”
紫鹃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抬手擦了脸上汗珠,说道:“外头一丝儿风也没有,我走了一路,嗓子里都要冒烟了,哪还顾得上旁的。”
雪雁打了水来给她净面,又帮着给她狠狠扇了一回风,才问:“老太太可说什么了?”
“问姑娘这药的事。”紫鹃接过她手里团扇,对着衣襟内扇扇,“吃了这样久还不见好,老太太的意思是换个别的太医来瞧瞧,另煎些别的药吃吃。”
姑娘也不发热,也不喊疼,终日只奄奄思睡。若说有病,太医也瞧不出什么名堂,但要说没病,又实在不是康健的样子。
王嬷嬷每回瞧过姑娘,背着人都要叹一回气。
任你是太师的千金也好,皇帝的公主也罢,若是总这么病怏怏的,谁家敢来说亲事呢?就是招个女婿回来,那病秧子的名声传出去,到底是不好。
贾母也是顾虑这样的事,才想着换了太医来看。
雪雁垂头想一想,先朝春纤几个道:“吃完了就去洗洗,仔细汗味熏着姑娘。”
小丫头们忙散了,都去烧水盥洗。
她这才拉近紫鹃,凑在她耳边道:“姑娘是不是丢了魂……”
紫鹃一怔,想起姑娘是不比从前灵气,不由惴惴:“这样的话可不好乱说,姑娘好好的怎么会丢魂呢?”
老嬷嬷们喜欢聚在一起说些鬼怪志异,连那刘姥姥上回都跟老太太讲了好些,丫头们跟着听过好几回,就有些疑神疑鬼。
“是不是因为老爷那信?”雪雁猜测道,“从前小哥儿夭折的时候,姑娘也跟着发了好几日的高热,夫人去时也是如此……”
老爷和姑娘是骨肉至亲,老爷损伤身子写下血书,姑娘被那信一吓,或许魂就飞到老爷身边去了……
紫鹃让她说的心里一毛,不由有些信了。
“我……我先跟鸳鸯透个气,看看老太太什么意思。”
鸳鸯才服侍着老太太歇晌,见紫鹃去而复返,鬓间全是汗珠,忙把人拉到自己屋里。
“可是林姑娘那有什么急事?”
紫鹃摇摇头,委婉把雪雁的猜测说了,又道:“咱们是贴身伺候姑娘的,委实不像有什么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