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太想出去了。再待在那个连四十平方米都没有的小公寓,她真的会奔溃的。
唔……这么说,他们能理解自己吗?
王羲之有点不安。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有几分愧疚感在心口叽叽喳喳地叫着。走在人行道上的感觉,似乎也不如先前那么期待了。
车轮压过马路的声音,比身处四楼公寓时所听到的更加清晰沉重,几乎像是擦着她的耳旁驶过一般。她不得不走在人行道的内侧,心想着这样或许能多多少少地避开车轮声吧。
走在街上的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从这里赶赴到那里。王羲之不知道,这叫做早高峰,她只是很惊讶于会有这么多人走在路上。她过去似乎很少会遇上这样的情状。
混杂在人流的中心,王羲之随波逐流地走着。她显得很不起眼。
虽然出逃计划只是临时起意,但王羲之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危险处境,早早地就做好了伪装工作。
她在衣柜里翻到了一个针织帽,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在里面的,头围挺大,像是男士帽子,但还挺干净,没有沾染上太多灰尘。王羲之把长发藏在了帽子里,只留下一截发梢从帽子的边缘漏出,看上去就像是剪了一头齐肩短发。
她又找出了口罩,是林海音买来的,不过并不是给王羲之,而是给自己用的。她原本还担心,戴着口罩走在大街上,是不是会引人注目,但这会儿当真走在街上了,才发现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戴上了口罩,尽管现在也并不是花粉爆发的季节。
不过,并没有成为最突兀的那个人,王羲之倍感庆幸。
她还不忘穿上厚重的衣服,将自己纤细的身段完全掩盖起来,使得自己看着更像是个比较丰满些的年轻女性。
现在似乎是快要走到市中心的地段了,行人逐渐变多。王羲之把口罩微微往下拉了拉,将干燥的空气吸入肺中,缓缓呼出。
果然,还是出来走走比较好啊。她想。
她随便走着,一不小心摸进了一个公园里。漫无目的地逛了逛,发现这公园里并没有饲养鹅,只好失望地离开。
离公园侧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公交车站。这会儿正是早高峰的末尾,车站了人也变少了些。
公交车这种交通工具,王羲之倒是知道的——就是进阶版的电车嘛!
先前在上海短暂停留的那几个小时,她也见过不少公交车,还特意问了鲁迅几句。再加上过去坐电车的经历,她可谓是对公交车相当了解了——就只差亲自尝试了。
王羲之走入车站,有模有样地盯着每一条公交路线表看了好一会儿,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内行人。
其实她哪条路都没有看明白。
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嘛,会感到不习惯,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在心里给自己找起理由,又重新看了一遍。
她察觉到,有一条公交线路似乎是环线的设计。她把这班车的名称记在心里,又看了一眼时间表,这才坐到长椅上,乖乖等着车来。
没几分钟,车就到了。王羲之走在拄拐的老婆婆身后,顺便扶着她走上了台阶,又学着前面的人,把车钱塞进投币箱里。
车上的乘客不多,显得有点空荡荡的。王羲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缓缓启动,能感受到发动机的震颤,横滨的街景慢慢从她眼前移动,温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得她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等到了中午,就回去吧。她想。刚好也能坐完这一整圈的公交路线。
什么都不说就任性地溜了出来,这是她的不对。她是应该早点回去的,不能让他们担心。
就算是对外面的世界期待到了偷偷出逃的地步,王羲之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无误的。
或许出门之前应该留张纸条的,她想。但现在才考虑到这件事情,好像有点太晚了。
王羲之倚靠着玻璃,轻轻摇头,将这些杂乱的念头甩出脑外。现在是难得的自由时间,她可以像所有人那样站立在阳光下,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值得珍惜。
时钟滴答走,她努力地让自己记住每一秒的感触。
天稍许阴了一会儿,但只是几分钟而已,很快积云就散去了。日光重临横滨之时,公交车也停下了——终点站到达。她回到了起点。
她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庆幸着天还是那么晴朗。直到司机大叔问了一声,她才意识到该下车了,于是只好一边说着“抱歉”,快步跑出车厢。
车外新鲜的空气让她忍不住想要用力地深呼吸。
“该回去了。”
她把拉链拉高了一点,迈步向前,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回去时,她特地挑了一条不同的路,目的就是为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再看一些新的景致。
以后是否还能再像今日这般自由自在呢?她不知道,毫无头绪。
迈进高楼之间的小巷,温度骤然降低。没有日光的照射,这里阴冷潮湿,前日落的雨,今天还没有被晒干。
走到中段,这种阴冷感更加强烈了。王羲之忍不住打了个颤,很想后退。忽然,她察觉到垃圾桶旁猫着两个人影,蜷成一团,起初她还没有发现。
借着昏暗的光,并不能看清他们。
王羲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绕原路返回,重新挑一条大路走。但尽头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了,在此处折返,实在不划算。
纠结之时,那两个身影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她的方向走来。过长的裤脚拖动了地上的针管,发出空荡荡的咔啦声响。
王羲之这才看清,这是两个青年。头发乱糟糟,衣着也相当一言难尽。
再友走近些,能看到他们消瘦青紫的脸颊,嘴唇在颤抖,眼眶早已经凹陷了下去。当看到王羲之时,他们的眼里迸发出诡异的神采。
他们就像是行走的骨架,穿堂风将穿在外面的夹克衫不停吹动。
这副模样,好像有些眼熟……
“别动!”其中一人亮出弹簧小刀,直指着王羲之。
小刀上层层叠叠的血迹,他们的夹克衫上有着诡异的深色印痕。
她想起来了,染上大烟的二叔,在犯起烟瘾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般行尸走肉的鬼样子。
“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快点!”另一人朝她吼着。
她的这位二叔自小就不学好,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化成了那缥缈的烟雾。最后他自己也死在了那烟雾里,弥留之际脸上带着奇妙的、满足的笑。
那是会出现在她幼年噩梦中的笑。
“我觉得你们应该停下。”很平静地,她对两位青年说,“这样不好。”
“放屁!”
“快,她肯定有钱……”
青年高高举起小刀,眼里那诡异的神采彻底扭曲成了杀意。
小刀落下,而后,停滞。
两个青年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王羲之依旧是看着他们,前所未有的冷静,只有那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浅金的微光。青年看着自己的皮肤在几秒之内变皱,骨架发出苍老的痛呼。双腿在打颤,他们快要站不住了。
惊恐地朝她看去,只见她动了动唇。
“三……”
他们被推到了生命的末尾。
“二……”
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
倒在地上的是两具苍老的尸体。没人会想到,在不久之前,他们也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纪。
风愈发寒冷。
王羲之注视着掌心。分明空无一物,却已沾满了鲜血。
“啊……”
哪怕用手帕用力擦着掌心,也无法擦干血迹。罪孽早就刻在了她的骨髓里,怎么也不可能消失了。
她垂下手。
“又变成……以前那样了……”
第15章 十五片鹅毛
坐在河边,将手探入水中。流过指尖的冰凉让王羲之打了个寒颤,就连指甲都被冻成了浅浅的红色,但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依旧是保持着这个姿势。
傍晚的日光好像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温暖,她知道天马上就要暗下了。
放学的孩子嬉笑着从河堤上跑过,在王羲之耳旁留下一串急促而欢快的足音。她没有抬眸。
有一个足音是向她而来的。
“喂!”气喘吁吁的声音,“我说,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一路快步赶到这里,中也差点断了气。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指责或是生气了,大喇喇地往王羲之身边一坐,脱下风衣往旁边一丢,用力喘气,恨不得直接躺在草地上。
“被你们找到了呢……”他听到王羲之很小声地喃喃了一句。
“当然能找到啊,你当港口黑手党是吃白饭的吗?”他没好气地说着,“鲁迅那边都担心死了,恨不得每十分钟就打电话催催我。真是够呛……”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被水流声盖过。中也用余光瞄了她一眼,察觉到她头上那顶陌生的帽子,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这哪儿来的?你怎么还把头发剪了?”
他把帽子往上一拉,几缕弯曲的长发落了出来,他立刻就明白了这顶帽子的用意,赶紧停手,末了还不忘用手抚平针织帽上不平的褶皱,俨然一派无事发生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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