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身为和平象征的欧尔麦特横空出世不久,英雄社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和变革;相泽少年在动荡中反复思考自身和未来,最终决定从家中独立出来, 正式成为职业英雄。
在获得英雄事务所邀请书的那一天,青年仰躺在单身公寓的床上,无意中看到了挂在床头的毛绒玩具,突然想去看看圆熊猫小公主减肥成功了没。
没等他挑两只毛绒兔子、买几斤草莓前去探望黑道导师和他的圆熊猫女儿,红叶狩的葬礼邀请就先一步到来了。
当时相泽消太刚结束一个忙到昏天黑地的任务,拖着浑的疲惫回到单身公寓,就看到年长的姐姐拿着一张请柬站在他门口,表情宁静而悲伤地告诉他,红叶狩先生去世了。
一瞬间相泽消太的脑子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盘,各种颜色、各种情感蜂拥而至。他才三十几岁吧?怎么去世的?为什么会去世?当场死亡还是救治拖延?他妻子和女儿呢?
吵闹又温馨的家庭图景仿佛还在昨天,小公主撞进他怀里笑个不停,晚饭是织田太太独家秘制的奶油炖菜,黑道男子抽着电子烟抱怨‘迦具都最近是更年期了吗’——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毛绒兔子不需要了,拜访也变成积着灰尘的遗憾。
相泽消太掏出压箱底的西服,在那个细雨朦胧的深秋午后,匆匆忙忙地前去参加红叶狩的葬礼。‘炼狱舍’二把手的葬礼很盛大,连甚少露面的迦具都玄示都抽着烟站在旁边。
在这个赤组盟臣的葬礼上,现任七王势力的副手几乎到了个全——相泽消太怀疑,要不是赤王迦具都玄示放话一定要来,说不定王权者们本人至少能到个半数。
织田太太寄来的请柬上,贴心地没有标注他相泽家继承人的身份,一身狼狈西服的相泽消太像偶然加入葬礼的平平凡路人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导师的葬礼上。
身为遗孀的相泽太太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姣好的面容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和悲伤,目光却平静清明,甚至有些温柔;她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打着伞,静静站在丈夫的墓前。
圆熊猫公主——不,她已经不再圆滚滚了。四五岁的小姑娘逐渐长高、抽开,脸上虽然还带着还没褪去的婴儿肥,却不会再咯咯咯笑个不停。
相泽消太听见小公主仰头问妈妈‘妈妈,爸爸是不是走了啊?’,织田太太烟雾般轻飘飘地应了一个‘嗯’;小公主继续问‘那爸爸还会回来吗?叔叔们说他不会回来了。’
贤淑女子在参与者的人流中,蹲在女儿面前,柔声问‘妈妈也不知道,阿咲觉得呢?’,穿着黑色法兰绒裙的小公主歪头想了想,认真道‘会的。所以妈妈,你别伤心呀。’
一种悲伤的情绪从身体的某个角落掀了起来,想这场看不见尽头的秋雨般,细细密密地把相泽消太笼罩起来。
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喊些什么,把惶恐、茫然和悲伤摔出心中密封的盒子,或者至少的至少,能够放纵地哭出声来——
相泽消太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
织田太太没有回答,慢慢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女儿。
窈窕女性的怀抱似是依偎又似是温暖,矮矮的小姑娘仰头看着天空,无悲无喜的翠绿眼眸中倒映着漆黑的伞骨和伞面——这个场景很长一段时间成为相泽消太挥之不去的梦魇。
成年后相泽消太第一次向相泽家低头,因为单凭织田太太一个人的力量,几乎没有可能争取到织田咲的抚养权,‘炼狱舍’可不是什么慈善组织。
他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这样迫切,迫切地想让小公主离开东京这个不安生的地方,去横滨,最好能去海外;去平静安详的地方,继续咯咯咯地笑,或者重新变成一只圆熊猫。
力量悬殊的对抗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织田太太是位温柔也坚韧的女性,转头就进入了scepter 4,相泽消太则因为任务的关系,被调离日本,远赴海外。
尽管相泽消太有意隐瞒,他暗搓搓支援织田太太抢女儿的行为还是被发现了。织田太太很感激他的帮助,偶尔会发母女两人会面的照片给远在国外的青年;
这一举动让相泽消太一度风评被害,被同组的成员认为是英年早婚、妻女双全的人生赢家。
我比较喜欢圆熊猫。这种瘦巴巴的……呵。异国他乡的相泽消太如是想。
年幼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曾经的圆熊猫在‘炼狱舍’诸位黑道大叔、青王得力助手母亲以及远在海外的相泽叔叔(?)的关怀下,逐渐成长为一代女侠。
相泽消太结束任务,抄着雄英的任教邀请书、上飞机回家时,织田太太发来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穿着嫩黄淑女裙的小姑娘,一脚踢木板、一手锤沙包,端的是英姿飒爽、无人能敌。
青年在一群食用大白鹅齐声嘎叫的视频背景乐中,轻笑出声。
——飞机落地后,迦具都陨落的噩耗震惊了整个英雄社会。
灾难比明天更加猝不及防,甚至没给刚落地的归国青年回神的机会,整个国家的灾害救援力量都被强制拉动,去抢救一场根本看不到光明的、自爆式的绝对死亡。
迦具都事件确认死亡的人数每天都在以可怕的速度攀升,相泽消太在忙碌的救援工作间隙多方查探织田母女的消息,希望青王羽张迅能灵机一动,把自己的副手留在总部——
虽然这种可能性,小到几乎没有。
相泽消太一整夜一整夜地做梦,梦到摔在废墟里哭泣的瘦弱小公主,梦到织田太太安静地看着他,梦到红叶狩先生唇边的电子烟闪闪烁烁,似嘲讽又似悲鸣。
在节能系青年被逼成神经衰弱前,织田太太的死亡信息被英雄委员会正式确认;‘炼狱舍’二把手红叶狩的遗孤在短短的两年后,又变成了scepter 4副室长的遗孤。
刚到小学一年级的小姑娘,就这样被卷进了残余势力的纷争中。最终,在多方势力的权衡周旋下,织田咲被送进了孤儿院。
神经质般再三确认孤儿院背景的清白后,相泽消太没有继续纠缠——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动用家族势力去收养小公主,但职英和相泽家继承人的既成事实,还是阻止了他。
如果连我也不小心死了,还有谁能帮她呢?
所以算了吧,所有人都离她远一点。谁都别想伤害她,谁也也别想靠近她。
青年在孤儿院门前站了三个小时,如是想。
‘咲’有快乐的意思,她那么可爱,小时候是咯咯笑的圆熊猫,长大了是高贵的小公主,就应该像普通的小姑娘;
小学、中学、大学永远都是小公主般的存在,和什么英雄、什么王权者扯不上一点关系,平静度过富足幸福的一生,就像红叶狩先生期待的那样。
相泽消太和父亲做下约定,他将来会主动继承相泽家、并再也不过问织田咲的事情;而作为交换,相泽家全方位保证织田咲作为普通人‘平凡幸福’的一生。
他最后一次见织田咲,是在小姑娘六周岁的生日会上。从各种渠道获得大笔补助资金的孤儿院给新来的孩子买了奶油蛋糕,小孩子们聚在一起,仰着脸好奇地看向生日蜡烛。
绿眼睛的小姑娘扎着整整齐齐的两个麻花辫,温柔地摸摸白毛小男孩的后脑勺,像个可靠的姐姐一样,把自己那份蛋糕分给眼巴巴、瘦兮兮的小家伙。
之后的时光就像日历上一行行的印刷体,规规整整,普普通通。
相泽消太脱离职英事务所当年,成立个人事务所,同时进入母校雄英教书;当年上课总也提不起精神的颓废英雄生少年,也成为了教书育人队伍的一员。
男人偶尔靠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抽烟,窗外哇哇乱叫的学生小鸟般飞过;他开始不动声色地频繁想起织田咲,像离异家庭中没用的父亲,在幻想中反复勾勒女儿欢笑的模样。
织田太太和红叶狩先生的身高都很高,所以女儿也不会矮;小时候胖乎乎的小女孩,一般都会边长高边瘦下来,所以织田咲应该是高高瘦瘦、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她今年三年级,成绩应该很好吧?红叶狩先生的评价是‘多智近妖’,织田太太是高中老师,不过小家伙看起来语文不是很好的样子……嘛,偏科也没什么。
圆熊猫小公主在相泽消太的假想中一天一天长大,像约定般过着普通幸福的生活。
生活日复一日慢吞吞地向前爬行,仿佛一切都在逐渐变好。相泽消太‘看着’笑眯眯的小姑娘,等直到有一天,她彻底长大成人、慢慢从自己的假想中淡去。
相泽家现任家主、相泽消太的父亲身体意外硬朗,硬朗到他无法理解对方花样威逼儿子回家继承家业的目的——
所以何必呢?指不定相泽大家长先生,能比他这个英雄还活得久。
迦具都陨落事件平息第十一年,在带学生做暑期合宿的相泽消太被紧急召回主宅;脱离家中事务多年的长姐,甚至先斩后奏地帮他向学校告了半年假。
然后,相泽消太在过世祖母的旧院子里,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小姑娘。
她没有长得高高瘦瘦、漂漂亮亮,没有过的普通幸福,也根本看不出学习好不好——织田咲像一只刚被暴力捕获的丛林野兽,带着可怕的伤痕和浑身的血迹,蜷缩在房间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