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铃木园子再也没能起来。
她的体温从清晨时分突兀的开始变高,并且再次无意识的敲打起了自己的头部。
因为那会儿天已经亮了,赤司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十分浓烈的白光。
像是快要没电的荧光棒,闪闪烁烁飘忽不定,因为过于浅淡,连他异色的那只眼睛都无法分辨。
就这么一直拖到第三天傍晚,铃木园子依旧昏睡着。
他们的食物再次变成了派发的,送饭的还是那个话痨的小姐姐。
小姐姐进门之后,站在屋子角落里看了很久,才犹豫着建议说:“你……要不要去找点草药?”
第一句说出口,剩下的也就顺了:“要是单纯发烧的话,多喝点水也许能好,雁国治理附近的官员,派了会打井的人来,现在取水很方便的,就在——”
“不需要。”
红发少年的声音毫无波动,冷静的回绝了她。
——她这毛病,喝水能管用就鬼了。
小姐姐听罢脸色一黑,气的原地跺脚。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负心的一个人!”
说完转头跑了。
她其实跑出去没多远就后悔了,心情十分的矛盾:你看,打一开始,那女孩子就是昏迷不醒拖累人的状态,那男孩子也没扔下她自己跑了,照顾她时的担忧也不像是假的。
要判断一个人的品格,看他做过什么才是最准确的。
说不定他只是担心自己心爱的人,不愿意远离他呢?
又或者他知道她得了什么样的病,知道水没有用……
想到这里,小姐姐脚步一转,没一刻钟,又回到了那栋茅草屋。
“抱歉啊,”她踌躇的站在门边:“是我话太多了,但是生病是很严重的事情啊!”
赤司心说我当然知道生病很严重,但是你们这儿又没有抗生素——就算有抗生素,也治不了她这种神奇的病吧?
干脆继续不回答。
小姐姐以为他不信,就算是仙人,昏迷这么久也该是大病了,抿了抿嘴唇,说:“我知道你们有顾忌……”
“据说庆国的新王,已经从蓬莱回归了,不久就会登基,混乱持续不了多久了,所以雁国的王明天会送来第二波大规模的补给。”
“同行的还有几位据说有官职的大夫,你到时候送她去看看也好……”
小姐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
赤司倒是敏锐的抓住了信息点。
他现在对世界观有了大概的了解了,晓得他们嘴里的“蓬莱”和“昆仑”,指的分别是自己那个世界的日本和中国。
也就是说,他在教学楼看到的那个穿黑色古装的白发男人,果然就是这些人日复一日念叨着的,负责选王的麒麟。
所以那个叫中岛什么子的红发女孩,赤司意外冷淡的想,那居然就是新任的庆王吗?
回神时,小姐姐站在门边的表情已经从犹豫变成了尴尬。
赤司其实并没有听清她后面说了些什么。
他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铃木园子也该开始犯病了——她那个样子要是被看到,可能会被不明所以的人排斥隔离——毕竟晕倒还能算相对美观的病,发癫分明就是渗人的病了。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被隔离了,赤司基本就捞不回来她了。
所以他迅速的把小姐姐打发走了。
甚至因此放弃了对方闲聊中透露出来的世界观信息。
第二天傍晚,铃木园子依旧是昏迷不醒的。
不过比起前两天,她明显变安静了。
赤司打着哈气倚在单薄的“墙壁”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合着陶罐里的清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沸沸扬扬的吵闹声。
还没到饭点,这是躁动了吗?
随着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赤司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昨天傍晚那位小姐说过今天有医生会来,心说不会吧,那人难道自作主张去找医生了吗?
他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句多事,准备出门应付。
此时他对世界观虽然还有点一知半解,但远比刚来那会而面对老村长要自如,糊弄个把人,应该是——
“没问题的……”
随着掀起帘子的动作慢慢完成,红发的赤司君站在茅草屋前,喃喃自语着愣住了。
门前远非他想象中的喧闹。
“灰色”的人群都散的远远的,乍一看,有股久违的舒畅空旷感,仿佛连天边的落日都变大了不少。
占据了视觉之中心的,是一列森严与洒脱并存的队列。
飞行的巨大马匹拉着深色的车架,轻薄的帘子随风向哗啦哗啦飞,以车辕为界限,半在平地半在天,列队的兵马明明各安其处、姿态严谨,但叫这肆意的车架一冲,神奇的有种吊儿郎当的严肃感。
看着这样的军队,无端有种物似主人形的感觉……
那“主人”,正好也在半空。
他就坐在漆成黑色的车辕上,但那打扮,一看便不是车夫。
男人的身边立着一匹毛色柔软洁白的“马匹”,正无聊似的抬手想去弹它的角——现在,赤司知道那就是麒麟了。
那能碰触麒麟叫的,就只能是王了吧。
赤司想,照送饭小姐的说法,他们现在呆的,其实是雁国的土地。
那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延王。
延王啊……
传闻中名声颇盛的延王可自然的从半空中跳了下来,落地时还嘿咻了一声。
他没什么形象的抻了个懒腰,带起的风陡然吹过,轻巧的带走了他身上的浪荡气,再一看,长袍蹁跹,冠带飘摇,居然还有几分没由来的气势凌人。
男人的手臂间,夹着一方烫金的木盒,看似十分名贵,但瞅拿东西那人随意的姿态,你又会觉得它不过如此。
但这并不影响它确实很珍贵的客观事实。
那匣子里装的,是地仙之书。
——十二国为官者可得仙籍,而王授予仙籍的方式,就是将那人的名字写上地仙之书。
此时此刻,延王站在茅屋前,轻巧的掀开盖子:里头的书卷平平无奇,但干净的充满重量。
这平凡的本子上,记载着雁国所有地仙的名字。
而首页,只有两个。
其一,是这本书现今的主人,执掌封敕的延王。
【小松尚隆】
而在它旁边,另外一个墨迹黯淡了近五百年的名字,正时有时无的泛起一阵阵的金光。
【铃木园子】
小松尚隆抄着木匣,随着名字的亮暗变化,一步一顿的调整着方向,近一刻钟后,终于闲闲的踱到了茅草屋前。
“劳驾能让一下吗?”
俊朗的延王抬手冲眼前像是呆住了的红发少年招了招。
“我的王后,好像在你身后的这间屋子里呢。”
第157章 失而复得的仙女
延王后。
这一隅的庆国人都是被雁国收留的, 相关传说听的绝对不少。
而雁国风平浪静了五百多年, 各个方面都是“引人艳羡”为主, 唯一值得拿来说一嘴的, 也就只有当年那个盛世妲己了。
赤司还真听过不少。
严格意义上来说, 那甚至都不能算是个妖女。
十二国的传承,既儿戏又严肃:
儿戏在于,只要具有能被麒麟看见的王气,哪怕之前是个掏大粪的,都有可能一朝登基为王。
而严肃在于,坐上王位之后, 只要有一点点行差踏错, 那立刻就会以失道病的形态, 反应在麒麟身上,毫无粉饰太平糊弄群众的可能性, 但凡敢屡教不改的,哪怕身居王位,照样该死的死, 该退的退。
——丧失仙籍后全家玩完, 约等于从玄学意义上诛九族了。
在这样的世界观下,【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实在是很稀有的物种, 君王的亲族, 可能巴不得王能英明神武个成千上万年的,好让他们一同长生不老下去。
当然,没脑子的二百五也是有的, 但根子上必然得有个昏君或者暴君来开先河,然后他的家属们才会慢慢失去逼数,愉快的开始作妖。
从这个角度来看,雁国神奇的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因为延王小松尚隆,是个有数的明君。
但他偏偏有个作妖作到足以史书留名的王后。
延王后是蓬莱的海客,乡村孤女出身。
传闻中长得非常美。
她迷惑延王做过一堆的坏事:
比如在国力衰弱的时候闹着修葺新的宫殿。
比如热衷于制作各种华服,纵情享乐,喜爱各类珍宝,但得到了手后,便再不多看一眼。
再比如她总是霸占延王处理朝政的时间,更有甚者,会拿严肃的文书当乐子看,用奏折跟延王打闹。
人家怀着一颗济世救民的心,汇报的都是关乎国家民生的事。
那是能随随便便拿来玩的吗?!
说难听这个女人简直实在亵渎国体了!
但神奇的就是,延王明明都照她的话做了——据说尚隆王登基初期,曾经连朝会都很少参加——但他却一直没有失道。
这是为什么呢?
在逐渐走了形的传言中,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她拥有这样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