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
小婴儿用蜥蜴变作的长棍戳碎了本就裂缝密布的石头,扒拉开成片的土坷垃:
这里既是前庭中庭交界,又正好在建筑左右中轴线上——换句话说,这里,就是整个建筑群的正中央。
巧的是,这个“中央交点”处,正正好躺着一块金砖。
而它四周,有一圈几不可查的缝隙。
里包恩记得,在东方传统的风水学中,似乎有在地基里,埋些有象征性的东西的习惯。
同是阿尔克巴雷诺之一的风,过去闲聊时说过:这种情况下,埋在四角的,可能是出于恶意,但会刻意埋在正中央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族谱什么的。
不知道初代们入乡随俗整这个,是为了什么呢……
里包恩扶着帽檐向上托了托,将手杖变得薄如纸的尖端,小心的卡进那道缝隙里,向上略微施了个巧劲。
随着一声清响,金砖的上层缓缓抬起,八|九点钟的太阳直直照在了重金属做成的“盒子”上,久埋地下数百年的金子,一朝重见天日,自然而然的闪出耀眼的光芒来。
多重晕散之下,仿佛连“盒子”里装着的那几样东西,也争先恐后的发着光似的。
不,不是“似的”。
熟悉的火焰波动,在“盒子”中心处安静的燃烧着,暖橘色的光芒虽然长久的掩藏在黑暗的地下,但此时此刻,却依旧泛着温暖柔和又坚定的波纹,看着……
看着就好像一团安定的日光。
——它们是真的在发光。
“这是……”
原本还在沉迷金山的夜斗夸张的“哇哦”了一声。
他小心的挪开了脚,惊叹的像是这并非火焰,而是什么神奇的小动物,低头看向脚边的一言不发的小婴儿,不耻下问:“这是什么东西?”
“聪明的小把戏罢了。”
不远处的狐妖神色恹恹,像是被熟悉的火焰气息勾起了某些糟心的回忆,眼帘一垂,整张脸都微妙的刻薄了起来。
夜斗迷茫的听完这个讽刺意味浓重的回答,又把脸转向了脚边的小婴儿。
圆脸圆眼睛,再加上跃跃欲试的求知欲,可以说是很可爱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陷入了沉思的里包恩。
——“这是死气之火。”
满身浮尘的沢田少年抹掉脸颊上的泥土,戴着棉线手套的双手抬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便有橘黄色的火焰自中心而生,将毛线变成了黑色的皮革。
他就托着那样一团跃动的火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中门之前。
随着他越靠越近,在巨形“盒子”内不知道燃烧了多少年的火焰,像是感应到了难以言说的触动,焰心陡然拔高了三尺,里包恩尚不及成人膝盖高的身影,唰的一下就被整个掩在了内部。
而随着这两簇火焰奇妙的同调,在一连闪烁了七次之后,随着“噗嗤”一声清响,盒子中心那一团安定的“日光”,终于在连绵不绝的跃动下,变得越来越低。
最终的最终,它们悄无声息的迎来了熄灭,只留下了一层包裹着器物的光膜。
而这一点残留的痕迹,也在区区几秒之后,在日光的照射下缓缓褪却。
“好神奇啊……”
从不吝啬夸奖的前任祸津神,还是刚才那张【哇哦.jpg】的脸:“明明是火焰,居然也能和冰一样化掉唉~”
【大海无法知晓其广阔无垠,贝壳世世叠续并代代相传,彩虹偶尔浮现又转瞬即逝】
棕发的男孩子低声重复了从尤尼哪里听来的箴言,解释说:“其中世世叠续并代代相传的‘贝壳’,说的就是彭格列所继承的力量。”
沢田纲吉抬起手来,露出了手套中隐约可见的指环。
“这是属于时间的力量。”
说罢,他走到自己的家庭教师身边缓缓蹲下,将依旧附着火焰的手掌,探进了小婴儿视线一直锁定着的“盒子”中央。
阿尔克巴雷诺的拿起棍子就敲了他一把。
“你说错了蠢纲。”
小婴儿看着“盒子”里摆的整整齐齐的东西,声音小却笃定的说:“这是用来抵抗时间的力量。”
=====
盒子里装的东西并不算特别。
比起里包恩早年闲来无事从风那里看到的、那些精致又华美的所谓“风水法器”,这里面的东西,家常的简直要让人想落泪。
——叠在一起的衣服,碎花的布巾(可能是个枕头套),黄铜雕花的老式妆镜,(大概率是人为染色的)红木妆盒,黑色石头磨成的镇纸,牛角雕的兔子和小鸟,简陋的竹质笛子。
除此之外,还有摞在一起的三五个小箱子。
“盒子”的大小和里包恩之前目测的金砖差不多大,一米来长半米来宽,放进这些东西后,差不多也就满了。
而在这些箱子的最上方,放着一枚手掌大小的木牌。
这是一块表札。
通俗点说,就是现代住宅门口都会有的,写着主人家姓氏那块的门牌。
而这块表札上,写的是Vongola。
彭格列。
花体的意大利文。
而木牌的另一面,沢田纲吉在奇异直觉的推使下,伸手翻过那面表札:
它的另一面,写着汉字的沢田。
有那么一瞬间,沢田纲吉,作为彭格列未来的十代目首领的沢田纲吉,看着这块一体两面的木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这感觉,像是突兀的从百年的时光,也从命运的轮回里,找到了所谓的【注定】。
然而十代目“注定”无法安静的解析自己的内心了。
因为下一秒,他的家庭教师第二次拿棍子敲了他的头。
“啧。”
小婴儿嫌弃的咂了咂舌,斜眼睨他:“这是初代目用火焰抵抗时间侵蚀也要保留下来的东西,谁让你冒冒失失的拿手去动它们了?”
沢田纲吉顿时气苦,但一再张嘴之后,还是把反驳吞回了肚子里,眼神不由自主的重新落向了那块表札。
彭格列的另一面,是沢田。
对曾经的初代彭格列乔托,也是后来的沢田家康来说,这既是前者的终结,也是后者的开始。
新和旧的交替点,是他写下这块木牌的瞬间。
或者说,是他下定决心,同意加特林整这么一块木牌的瞬间。
——这牌子是四人中字最好看的铃木园子写的。
至于这些盒子,小婴儿自然的抄起一个拿在眼前看了看,只是普通的木头盒子,甚至没有上个锁,大概率只是起个收纳作用而已。
“里包恩!”
沢田少年瞬间便甩掉了刚才的多愁善感,愤愤不平道:“你都说了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拿手碰唉!”
里包恩说:“我的重点是冒冒失失。”
他比汤圆大不了多少的小手轻轻掀开盒盖,认真的打量起了里面的东西。
“火焰凝固了它们的时间。”
此时的物件们,摸起来和数百年前、它们被火焰包裹住的前一个刹那,没有任何区别:“但总归是要轻拿轻放的。”
那边厢,像是遥遥感应到了什么,原本妖气肆意的狐狸也放松了火焰缭绕的手臂,踩着高底的木屐慢慢走到了近前。
夜斗更是干脆学着纲吉的姿势原地蹲下,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盒子”里。
“全是女孩子的东西呢。”
夜斗全然不在意小婴儿幽深的视线,自顾自在“盒子”里翻检了一通,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睁大了些,惊奇的喃喃道:“这些……难道都是园子的东西吗?”
“不,”沢田纲吉摇了摇头:“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前世的东西。”
——里包恩手里的盒子,装着些像是特殊信物的小东西(除非有特殊象征意义,不然他觉得不会有人把一截麻绳这样收纳)。
而盒盖的里侧,钉着一张小尺幅的油画。
夏日星月夜,笼罩着橘色灯火的回廊,摆着水果点心的矮几,和坐在回廊上四个人。
这个画面非常的眼熟。
小婴儿的手指划过一连四张人脸,最终,长久的停在了唯一的女性、也就是和初代目分别坐在矮几两侧的,穿着和服的棕发少女身上。
一个多月前,他们就是在这栋神社的后仓库里,搜出了初代岚守留下的几十幅大作,而当时放在最上面的,就是这样一幅夏夜图。
就精细程度来说,小的这幅像是后面才画的,因为它在前者的基础上详细的描绘出了岚守本人的纹身,而且每一个男性人像下面,还有与之匹配的签名。
里包恩几乎可以想象的到这两幅画诞生的过程。
因为祸水英年早逝,不,他想了想,改口,可能是因为祸水的突兀消失,岚守出于怀念的目的,画出了那幅大合照一样的油画。
而之后,过了许多年——也可能并没有多久——他们重新改造了这座山,建起了全新的宅邸,并决定在这里留下她存在的痕迹。
所以在中央处空出了这样一个“盒子”,在里面放下了和她有关的所有东西,而最后用来收尾压轴的,就是这样一张“合照”。
他们挂着大的,而为她留下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