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慷慨激昂内容深刻的演说中道崩殂,演说家上身的杠精少年举着筷子愣了好久,那少女全然不受影响,兀自喋喋不休着。
他心里若言若现的汹涌浪潮唰的泄了个干净。
金毛眨了眨眼睛,低头说:“那这份我吃好了。”
“你想得美!”
园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愤愤不平说凭什么啊我好不容易分开的!
“何况你知道我天天吃这补脑餐,多少天才能碰到一次鸭肉吗?!”
可以说是个很任性的囚犯了。
想罢,他居然从该还有心情计较这等鸡毛蒜皮小事的乐天态度中,诡异的得到了点安慰,叹气,说:“那算我欠你的好了。”
“明天补你一份。”
园子马上说“好!”
果断的像是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这个儿戏的约定,就像是个无声无息又心照不宣的讯号,定下了无数个所谓“明天”,隔三差五就碰到一起杠上一场,然后喋喋不休的对坐着吃完一顿午饭。
再后来,她俩吃完饭后偶尔会下两把棋。
——围棋园子其实是会的,但面对这个金毛时从来没赢过。
索性园子能力不行但棋品巨好,输了也不乱发脾气。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糊弄着,没过几个月,金毛他又犯病了。
吃饭的时候苦大仇深,喝汤愁的跟喝药一样。
铃木园子看着黑脸吃饭堵的胃疼,为了自己的消化功能着想,不得不暂时放下筷子,用(自觉)十分温柔的声音安慰一下她。
“你……又怎么了?”
金毛放下筷子,像是才认识到什么新世界一样,眼睛亮晶晶的问她:“你觉得我的思想反动吗?”
听语气他还真的挺疑惑。
园子嚼着海带说:咋,你背后哔哔政府的事情被人知道啦?
紧接着她表情一急,赶忙自我辩护,“我可没说出去啊,你看这山的环境,我想说出去也没渠道啊……”
话没说完,对方便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你就说,你觉得我的思想反动吗?”
园子想了想:“想让我判断反动与否,你好歹给我个最起码的标准呀?”
金发美少年想了想,面色沉静的进入了叙事状态。
他说我生活的环境中灵虚大战势不两立,我却想研究两者是否能共生。
说他们本该有敬畏的天神,我但他却试图探究感应‘它’,意外感应到之后,生出的不是乍惊乍喜诚惶诚恐,而是兴奋的觉得自己的能力果然很强。
——“我听从‘它’的命令,就像是遵从某种道理,顺从某种伟大的精神,是因为我知道它一直是对的。”
“可我很清楚,一旦‘它’和我的认知理念产生冲突,我觉得‘它’错了,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反抗它。”
说完,他安静了许久。
这没头没尾一长串的废话,其实是个自我坚定信念的过程。
具体如何,说话得人内心其实早有定论,鉴于之前的鸭肉事件,他也没指望这家伙能听懂,只感觉树洞完毕后浑身轻松,问她今天吃不吃鳗鱼。
“不吃的话这份给我吧,今天想吃点辣的发泄一下。”
园子从头到尾安静听着,此时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改去夹别的菜。
半晌后,金毛正专心致志的被辣哭呢,突然听到那个一直认真嚼东西的人没头没尾的问说:“你的意思是,你能感受到灵王?”
金毛的筷子啪的一声掉了。
铃木园子看了看筷子,点头,“看来是真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灵王居然是有意识的。”
金发少年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任何具体名词啊喂?
——他难道是一直在被套话吗?!
那边厢,语出惊人的少女放下筷子,前所未有的仔细大量起了他的脸。
越看越是感慨万千,果然每个有故事的邋遢大叔都必然拥有一段神一般的少年时代,也就是年轻时颜值够高,才敢肆无忌惮的折腾自己的脸了。
惋惜完毕,她挽起袖子向前倾身,两只爪子上吧嗒一声就搭到了人家的脸上,顺着下颌线条一通揉搓,没两下就摸了个通透。
很好,确实是她印象中那张脸的少年时代。
那边厢,金毛杠精眼神半死,含糊的嘟囔:“你要干嘛?”
园子捏着手底下弹性十足的脸颊肉,面色严肃的摇摇头,痛心疾首的叮咛他:“你以后切记早睡早起,反正中二病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估计就不会这么愤世嫉俗了,也能多抽出点忧国忧民的时间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C,对皮肤好。”
——黑眼圈不止影响直观颜值,而且看着像是肾虚,很影响气质的!
——长这么张脸还能混到被黑音酱喊大叔的地步,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金毛心说这是被关傻了吗?
他被少女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反倒没怎么追究自己暴露了的事情——反正就她这个禁闭待遇带看,怎么得都该是个正方选手。
于是他抬手打掉扒在自己脸上不动的手,语重心长的聊起了人生。
比如:
“一男,一女,我们称之为异性,而异性之间的肢体接触,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注意的。”
“我不想追究你突然做出这种行为是为什么,但你自己要搞清楚,你现在所处的环境不正常,而长久的禁锢隔绝会使人失控,产生迫切的想要将感情倾注出去的冲动。”
他满脸【死心吧我不会看上你的,请你冷静.jpg】,懒洋洋的揉着脸,苦口婆心道:“正因为我是你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人,还是个异性,所以你才会产生了像是喜欢上我的错觉。”
说到这里,科研分子骨子里埋藏的说教瘾上来了,就开始深入分析:“你看,你现在也无法离开这里,考没考虑过我答应你了之后走了就不回来,那你吃亏了找谁负责去?你现在连我名字都不知道,你——
“浦原喜助。”
尚且年少英俊的浦原喜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园子面无表情的呵呵一声,心里啧啧有声的感叹,想说大神不愧是大神,这个逻辑思维能力是小小年纪就定下了的,何况……
何况第一回 没认出来,后面要不是认出来了,她铃木园子是看到个路人就掏心掏肺马上决定一起约饭的人吗?
长的再帅她也不至于那么没戒心啊,尤其你的出场人设还是个没架找架吵的杠精。
那边厢,浦原喜助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眨了眨眼睛,突然破罐子破摔的往后一倒:“所以你知道我是个死神了?”
园子试图辩解:“我从来没说我不知道,是你默认我是个啥都不懂的文盲,从来没在我面前遮掩过……”
这话说的浦原喜助额角啪的就是一跳。
什么叫啥都不懂的文盲?
你好歹性别女,就没想过用【深山里绽放的野百合】【不谙世事的水莲花】一类的词语形容下自己吗?
我想起你时,用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无知少女】啊喂!
他额角挂着一排黑线,准备把这个问题跳过去。
“所以……”
浦原喜助嘴角甚至带了点笑:“现在你知道我是死神,那应该也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意味着什么——我姑且猜测您比我想象中位格高出许多,改称您殿下也是可以的——您不准备跟走高天原的渠道,向静灵庭通报我这个罪犯吗?”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骂政府有什么好罪犯的,难不成你拿静灵庭一把手的大头照p表情包了?”
浦原喜助:“……”
浦原喜助:“表情包是什么?”
尚且不知道这个时刻,正是名为浦原喜助的天才音蛆虫之巢的存在对尸魂界体系信念动摇的第一道关口,满以为对方只是中二期将至才动辄嫌弃社会不行,铃木园子看着眼前少年人眼中尚存的高光,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
“没事别想那么多,好好珍惜一下吧。”
毕竟五百年以后,你就要变成一个走私犯罪、偷税漏税、欺诈消费——甚至于长时间拖欠物业管理费的大龄奸商了。
不巧,她就是那物业(收费方其实是御柱塔)。
浦原喜助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研究设想,也确信自己终将突破死神与虚的界限,但这个世界上,依旧有他不能了解的物种。
他叹了口气,心累:“你到底想干啥?”
话音一落,坐他对面的女神突兀的陷入了沉默,她原本是很直白好懂得,但浦原喜助现在也不确定对方真正的人设是否就真的如他看到的那样。
他研究小型穿界门的事情虽说未必无人知晓,但也绝对算得上机密,这位殿下费尽心思拉拢他——
虽然第一次来这里是意外,但后面几次确实是她主动约的饭
——到底是为了借他的技术离开这座封禁的大山呢,还是听闻到了他拥有剥离灵魂物质的技术,想要借此快速摆脱周身缠绕的瘴气
还是……
“还是”才到一半,气息晦涩的女神殿下终于深思熟虑的抬起了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