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窟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构造,满世界的流岩浆,落地就成大火,挨着就是个烧,说起来那此起彼伏的惨叫也不一定就是她的错觉……
虽然环境温暖到了炎热的程度,但园子还是在发抖,她握住自己的左手腕,就很困惑:既然不是生理原因手抖,难道是气的?
毕竟自己人生的第一单业绩已经变成火海了。
但是铃木史郎会长曾经教育她说:如果生气就能让亏掉的钱回来,那你原地气死都行,但如果生气于事无补,那干嘛还要费功夫生气?
园子打一开始就知道,在冬木这片地方上,她谁都打不过,所以对于冬木可能会被打烂这件事,纯粹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的立场。
反正这片地是黄金之王半卖半送的,亏也没亏多少,她之后还可以从各行各业入手,拐弯抹角的报复回去,毕竟魔术师也要吃饭喝水来着。
所以园子是真的不生——
“请您不要生气。”
助理姐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我剖析,这位女士拉起她的手,急切说:“请相信非时院的收尾能力,人员疏散已经到了尾声,我们保证不会让事态继续扩大下去的。”
园子就被她激动的很懵逼。
她原本想说“我没生气啊”,但是助理小姐已经低下头来,将她发抖的左手翻过来,轻轻展平她捏成拳头的五指。
白皙的掌心上,露着四个生生掐出来了血迹的指甲印。
讲道理园子是不怎么的看电视的,尤其不能理解言情剧里因为爱人远走心痛到咬破嘴唇的情节,毕竟心已经那么疼了,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身上的其他部位过不去呢?
能让抱有这种观念的她无意识掐破了手心,那他心里得有多难过呢?
她的小指不自觉的抽了抽,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将她今天格外容易发散的思维拉回了现实。
她脑子里轻飘飘的想:我到底为什么难过呢?
伴随着一阵几不可查的风声,有熟悉的薄荷洗发水味代替了穿透结界的烟气,园子木愣愣的跟着本能抬头,顶着一头橘毛的黑崎一护提着把大刀,在铺天火焰的映衬下,气势汹汹的扑进了结界里。
比起担心,他看起来更像是准备打人,手上的力道也没了分寸,园子恍惚中觉得自己直接被他揪着手肘从原地拎了起来,在一片杂音中分辨了半天,才听清恶行恶相的黑音酱正一声叠一声的问:“怎么样啊你?脸色怎么那么白?”
“是不是吓傻了?”
“头疼吗?还是——”
“还是”之后的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铃木园子猛的拉住了他的袖子,那力道大的黑崎一护简直要怀疑她那两根白生生的手指头已经进化成了钳子。
小钳子还一个劲的加力,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我是真的无所谓啊……”
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纯粹的自言自语:“这点钱我明明亏的起,何况黄金老头说了会陪的,对吧?为无所谓的事情气到手发抖什么的一点都不像我啊……”
黑崎一护也不管胳膊上那点疼了,直接就着力道的方向把她往怀里一压,用下巴颏抵着她的发顶狠狠的蹭了蹭。
——就你现在这个脸色,看着可一点都不像无所谓啊喂!
埋在少年肩头的那张脸只剩下一点轮廓,黑崎一护自打上了贼船,碰上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的欢脱,夜斗打架时偶尔泄出点杀气就能激的他毛骨悚然,但考虑到那个二百五实际上活了千八百年了,有点遗留问题很正常,但是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的人生几乎就是圆满的。
她想要什么有什么,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是人家特意净化过的,连苦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黑崎一护虽然时常扬言要原地锤死她和夜斗,但本质上也是诸多“净化者”之一,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把她捏成个鬼脸怪泄愤而已。
而且真捏的次数极少,大部分时间只能靠脑补过干瘾。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铃木园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苍白、恐慌、并且不知所措。
像是有巨大的海浪将要把她淹没了,而她茫然的甚至并不知道“海”到底是什么。
黑崎一护啧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之前答应要当做本地土特产带给她的紫阳花,大刀阔斧的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也没管那位助理小姐在呼喊些什么,黑崎一护借着跳跃的间隙把她往起托了托,说:“你害怕什么就直接告诉我。”
果不其然没有回应。
于是他自然的偏了个方向:“不想说就算了,我现在先带你回家。”
园子捏着那束蔫哒哒的花,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空白的,等一护移动到十三番队的临时指挥部附近,园子趴在一护背上打了个哆嗦,有些突兀的问:“这花,是你在前边街口摘的吗?”
忙着认路的黑崎一护没听清:“唉?”
原本一护是找露琪亚说一声算是翘班的请假,毕竟地上有多少死人,就意味着十三番队此时要引渡多少个死魂,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留下来帮帮忙,所以在看到浮竹十四郎这位队长的第一时间,他莫名其妙的心虚了一下下。
结果浮竹队长的目标并不是他。
肺疾严重的白发男子神色有些暗沉,他担忧的神情中夹杂了些痛心,抬手试了试趴伏在死神代理背上那位少女的额头(手就停在黑崎一护耳边),问:“您不准备选择这里成为土地神了吗?”
园子“唉?”了一声。
浮竹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一护对于现在这个姿势的不自在,缓缓放下了手,眼中担忧更甚:“之前暴涨的光芒几乎布满了冬木,几乎达到了蜕变的临界点。”
“您明明险些认下了这座城市,为什么又中途放弃了呢?”
因为园子本人是看不到那层白光的,所以她没听懂这个。
同样因为来的晚(他是遭了火灾之后来的)的黑崎一护因为同样没有看到那层白光,也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听出了这话里潜藏的质疑。
——讲道理,她都难受的露出这种表情了,还能让她干什么呢?
——这家伙又不是死神。
——她爬个梯子拿本书都颤颤巍巍的,赶紧让她回熟悉的地方休息才是最重要的吧?
黑音酱本质也不是啥特别会掩藏情绪的老油条,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颜色,浮竹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念头,却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
他再抬手想摸摸铃木园子的头,背着她的男孩子就唰的侧身躲了躲,浮竹放下手后叹了口气,看着沉默的不正常的女孩子,开口解释道:“这并不是指责啊黑崎君。”
“只要选择了想要庇护的城市,所有的神明都可以变做土地神。”
“土地,便是土地神的第二道身躯,土地上的生灵,便是土地神的第二重血肉。”
“既然之前已经接近了蜕变的临界点,那么您和这片土地的结合程度,明明已经很深了……”
“为什么要突然放弃呢?”
黑崎一护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维护她的自由:“不想做就不做了,她不愿意,就不要强迫她啊!”
浮竹十四郎摇了摇头,继续问园子。
“再这样犹豫下去,受伤害的是您自己。”
“哈?”
黑崎一护又把她往背上颠了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正主半天没有反应,浮竹十四郎担忧她因为迷惘失去意识,反而好脾气的解释了起来。
之前突然暴涨的白芒几乎布满了冬木,但却在完全蜕变成土地神的瞬间选择了放弃,这意味着她虽然和这片土地进行了相当大程度的融合,却并没有真的变成这片土地的掌控者。
“黑崎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黑崎君虽然脸色很凶,但耿直的摇头。
浮竹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因为【神明】本质上是非常可怕又可悲的存在。
祂们回应祈愿的前提,是要聆听到所有信仰者的声音,若是一般的神只,聆听的场所便是自己的神社,但如果祂选择庇护一片土地,那么那片土地上的生灵作为祂的第二重血肉,自然都能直接被祂“听”到。
“听”到祈求之后,才能给予回应。
“但是这位殿下现在做不到回应。”
她和这片土地结合了,所以能“听到”。
但因为在成为土地神的前夕收手了,所以哪怕耳畔回应着这片土地上生灵的祈求,她也无法给出任何回应或是救赎。
“黑崎君觉得,这时候的冬木,能被‘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哀嚎,哭泣,痛骂,惨叫。
总而言之,都是绝望。
火光中,城市北面的建筑已经倒塌了大半,再高效率的紧急疏散,也无法在一个小时之内清空整座城市的人。
所以总有活人的。
哪怕不是人,草木,动物,昆虫,甚至河流山川下水道。
它们越受伤,她就越恐慌。
光是想象黑崎一护都耳畔发麻。
他先是想拿手去捂住园子的耳朵,复又想起这种状况完全和物理无关,现下更是连要不要直接带她回家都成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