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一菲这辈子人生中很久没有因为饭太好吃而吃到十二分饱了,撑得太难受,以至于对着墙面壁思过了整整半个小时,蔡妈妈和丸子姐都坐在原位奇怪的看着她。
估计在想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等啜一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明了之后, 母女俩一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我跟你讲哦,”蔡妈妈比划着道:“你这么瘦,就应该多吃一点啦。别的不敢说,这个饭哦,你随便吃,不够妈再给你做。不要怕胖,胖一点有什么关系,身体好就好了嘛。”
丸子姐的安慰更加实在:“你这一点,连我饭量的一半都不到啦,吃的好少咧。”
啜一菲哭笑不得地拒绝了她们,同时心里又觉得有点窝心和温暖。
其实,她应该算是很幸运的人了,不是谁都有第二次的生命,身边的这些人对她都很好。就算是最有心思的啜妈妈,也没有真的伤害到她什么,啜家的公司,原本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比起坐在写字楼里经营一家父辈的公司,啜一菲更喜欢的还是自由一些的职业。
倒不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啜爸爸本身就是个控制欲比较强的人。除了一些在他看来是小事的东西,很多事情在家都喜欢拍板拿主意,在公司就更不用说了。
啜一菲大学毕业时,啜爸爸也正值壮年,就算真的继承了公司,谁说了算还真不一定。
这本身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再加上老一辈人总多多少少还有一部分重男轻女的思想,啜一菲真的做出什么成绩来,在啜爸爸眼里也不过是给啜一鸣做帮手的好材料。
到那时就会变成啜爸爸、啜一菲,和啜一鸣三个人之间的矛盾,想想就够糟心的。
现在嘛,啜妈妈这一手,让所有的矛盾都被解决了。
蔡淑萱那孩子,对啜家全家人来说,都不足为惧。
这么说来,啜一菲还要谢谢啜妈妈了,想想都觉得有点黑色幽默。
蔡妈妈的摊位每天要做生意,从清晨开始就要去买材料,花费很长时间来准备。她一个人要忙一整个摊子,如果休息一天,第二天客人就会少很多,所以根本没什么空闲时间。
丸子姐在念二专,平时要在一家餐馆打工贴补家用,顺便学习厨艺技巧。
在台湾,高职毕业后,如果上的是二专,毕业后只有大二的学历。丸子这个姐姐很努力,她说后面打算继续念一个二技,两年毕业后等于大学本科学历。
这样算起来,蔡家没什么闲人,除了啜一菲这么一个闲人,呃,原本的蔡淑萱算另一个。
啜一菲和蔡淑萱的户籍在两个人换过身份之后没多久就改了,工作人员那边还特意看了他们好久。说来也是,这种热闹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比大熊猫还稀有。
关于学籍的事情,啜一菲跟蔡妈妈商量了一下,就自己跟啜妈妈一起去办了手续。
——
暑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啜一菲都在适应新家和新的生活,没有电脑的生活。
之前啜一菲是有电脑的,啜家有两台,一台是台式,可以跑大型游戏,专门给啜一鸣玩的。另一台是笔记本电脑,啜一菲自己专用的,当时是索尼的最新款,啜爸爸酒桌上听说别人家孩子有而且用着也好,专门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满打满算用了不到一年。
离开啜家的时候啜一菲没有把她的笔记本带走,太贵重了,她没什么用得到电脑的地方。
“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发生的太突然,啜一菲反应过来时,跟江直树约定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本来想去街边的网咖上一下邮箱,然而习惯性的自动,啜一菲早就忘了密码。
最糟糕的是,跟邮箱绑定的手机,也在啜家,刚回台北的时候买的,同样是最新款。据帮啜一菲和蔡淑萱办学校手续的啜妈妈说,已经碎掉不能用了。
“淑萱的脾气很暴躁,”啜妈妈有点惋惜,又带了几分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弟又是个没受过气的,看到她动你的东西就吵了起来,两个人推搡了一下,就坏掉了,你爸他气得不行。”
啜妈妈一口一个“你弟”,“你爸”,轮到蔡淑萱的时候就变成了客客气气的“淑萱”。
要说啜妈妈也真是个妙人,在家的时候从来轻声细语,管啜一菲叫“菲菲”,管啜一鸣叫“鸣鸣”。在外面的时候又很讲究,“一菲”,“一鸣”的唤着,给两个孩子充分的尊重。
到了蔡淑萱这里,打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淑萱”,到现在了也没改一个字。
以前没觉得怎么样的地方,现在看来可处处都是一场戏,连个称呼都能表明亲疏远近。跟谁更亲昵,一目了然,偏偏谁都不能说她哪里有错,哪里有问题,反而觉得很正常。
老实说,啜一菲觉得,把这样的啜妈妈放古代,肯定是下一届宫斗冠军的热门种子选手。
不服不行。
啜妈妈又说,啜一菲的笔记本被蔡淑萱藏起来了,啜爸爸气得根本不想理她,啜一鸣翻遍了全家上上下下也没找到,问啜一菲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电脑里。
啜一菲想了想,还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顶多也就是一些电影,电视剧,和她画的画而已。那些画都是扫描上去的,啜一菲手里有原版,有不少都是练习作品,不怕别人做什么。
何况现在没了那个条件,能不能继续画画还是个问题。水彩和水粉的颜料纸张都不便宜,素描倒是不花什么钱,可她习惯用画架。蔡家那一亩三分地,画架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放得下。
啜家两姐弟爱好都挺广泛的,啜一菲不仅仅是喜欢画画,还喜欢音乐。啜家又不缺钱,啜一菲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用来摆乐器和画画工具,不过这些都留在内地了。
台北这边的房子,啜一菲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买,否则估计蔡淑萱要砸个三天三夜……
也不一定能砸完。
想要将一个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代替,擦除她的痕迹,哪有那么容易。
“菲菲,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你爸爸跟我,还有鸣鸣都很想你。”啜妈妈这样说。
啜一菲拒绝了她,也没跟她说自己发现了她背后做的手脚。
这事,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到此为止。啜一菲不恨啜妈妈,也不讨厌她,只是有些伤心。
有些事发生了就没办法回头,啜一菲再回去只会里外不是人,她不想把自己放在那样的田地。再说,这次是啜一菲威胁到了啜一鸣的地位,那下一次呢?啜妈妈会不会再布个局?
不要考验人性,因为那是最禁不起考验的。
“现在这样很好,”啜一菲回答的很温和:“想我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在外面见面,对吧?”
啜妈妈看着她的样子,只好同意,不再多说。她了解啜一菲,看起来软,其实更有主见。
——
啜妈妈跟啜一菲聊过了以后,又主动跟校长讨论了一下学生的身心健康问题。主要的目的就是,在毕业以前,最好不要再修改啜一菲的名字。
要知道,蔡淑萱考的是F班。
以啜一菲的成绩,A班不好说,B班是肯定的,到时候一个学期之内刷的一下考上去了,不可能不惹人注意。老师们那边总也要给个解释,难免不会有人说漏嘴。
啜妈妈的意思是,这个事情肯定要办,但是校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平时成绩上名字不变。
就是说,啜一菲还是啜一菲,只是学籍上叫做蔡一菲而已。
为什么不叫做蔡淑萱,怕孩子不习惯,我们可是学校前十名的苗子,为这事受影响多冤。
这也不是没有根据,啜一菲以前的成绩都是有成绩单的,打电话到那边马上就能查到。
当然,啜妈妈没提啜一菲会不会到了这边不习惯导致成绩不好的问题,也没提啜一菲还不太会写繁体字,最近一直在对着字典练习写字的问题。这些重要吗?不重要。
啜一菲在旁边半低着头装忧郁,心想,要不怎么说啜妈妈会办事呢。她叫什么真的无所谓,可每天被人当猩猩看就有所谓了,青春期的孩子好奇心都很旺盛。
简而言之,啜一菲以啜一菲的身份跟蔡淑萱交换了学籍,但对外说是转学生,而且是之前生病了的转学生——这样啜一菲考试考得好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啜妈妈甚至还想让校长帮忙把啜一菲调到好一点的班级,F班,听起来师资力量就不行。
校长是个年纪不小了的瘦老头,还挺讲人情味的,他同意了学籍的事,否了换班级的事。
“学校,还是要讲公平的。这样调来调去,对学生的情绪也不好,您觉得呢?”
啜妈妈还想争取一下,啜一菲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啜妈妈叹气:“那就这样,麻烦您了。”
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啜一菲进了斗南高中的F班,还叫啜一菲。
话说回来,斗南高中——不就是江直树的高中吗?
时间过得很快,新学期典礼,啜一菲在台下看着台上的少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邮箱丢了就丢了吧,人还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