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就连方宁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天真的小伙伴,能否继续天真下去。她的这份天真,又能维持多久——一个主席,是最应该抛弃天真的人,否则公司迟早要完。
张强的热忱,是事故中夹杂着的热忱,包括张强在自己也承认,在他心目中某些时候钱比任何真相事实都重要,哪怕他也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邱骏轩这种热忱则又不同,他是不求任何回报的热忱,仅仅是为了心中的正义感。
现在方宁开始有些明白,叶朗月为什么千选万选,偏偏选了庄卓源。
他们都是同一类的人,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又不是卓宜中那种天真。
知世故而不世故,比恐龙还稀有的动物。
作为每天都在勾心斗角里生存的人来说,就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人物。
美好得不真实。
——
回到公司,刘瑾昌分配案子开小会的时候,张强终于决定下来卓宜中要接的案子。
是一单伤人案,在中环,地点在兰桂坊附近。
当事人是个服装设计师,刚刚获得“十大杰出青年”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全城轰动。
最重要的是,出事的酒吧是间同性恋酒吧,也是叶朗月最早跟汤家健碰面的酒吧。
当然,这件事到现在也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
汤家健最近情绪很低落,听说这个消息时,脸色也不太对,不知道跟这单案子有没有关。
要是有关系,那就有点意思了。
叶朗月想,她可能察觉到帮助她师父完成愿望的办法了。
第125章 天真
卓宜中这件案子的当事人叫做吴贯星, 跟被打伤的当事人欧阳伟是同性恋人关系。
吴贯星是个服装设计师,三年前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欧阳伟, 认识不到两个月就开始同居。本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直到几个月前开始, 欧阳伟对他逐渐冷淡,两个人也因此不断的吵架, 欧阳伟甚至要分手, 只不过吴贯星一直不同意。
案发当天,吴贯星跟踪欧阳伟, 从公司下班到酒吧, 之后就见到欧阳伟跟一个年轻男性很亲密的聊天,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另外两人离开, 吴贯星也还是拿着一瓶酒边喝边跟着。
到了一间公共厕所,吴贯星想要跟欧阳伟理论, 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 欧阳伟用胳膊勒住吴贯星的脖子, 吴贯星下意识的就用放在旁边的酒瓶打了吴贯星。
当然,这些都是吴贯星自己的口供。按照这个口供,吴贯星中间把酒瓶放下过,说明他不是故意企图伤人,只是出于自卫才打破了欧阳伟的头, 法庭是不会判很严重的罪行的。
而欧阳伟的供词刚好与之相反, 他说是吴贯星故意拿起酒瓶砸他打成重伤。
一对一的供词, 假如当时没有其他证据,法官和陪审团通常会更信任受害者。
但是假如跟欧阳伟在一起的年轻男人能够站出来,作为唯一人证,那么问题迎刃而解。
而这件案子的难点就在于,找不到这个男人,也找不到任何街头录像能够清楚地拍到年轻男人的样子,更别说找人来作证了。而欧阳伟那边,更不可能找人来证明自己说谎。
如此这般,一切就变得无解。
对某些新手律师来说是这样的,卓宜中和帮助她的实习律师都差不多是这样,听说这件案子张强并不参与在内,不知道是不是菜鸟们最后的倔强了。
不过对某些老·鸟们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尤其是曾经做过大律师,打过刑事案子差点坐到法官位子上的人来说,没有办法就创造办法,没有证据就寻找证据。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走不出来开挖掘机挖出一条来。
然而有些人却不理解她的心思。
“我理解你想帮K.C.,”方宁满脸疑惑的看着叶朗月,表情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但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拉着我一起。当初我们说好了……”
“当初我们说好了有其他人时你站在我们这边,有卓宜中时我不拦着你站哪边,”叶朗月没等她说完就往下接了话,她瞥了方宁一眼:“问题是,我现在让你站队了吗?”
带着卓宜中的好姐妹来查卓宜中的案子这就不叫站队了吗?方宁简直无语。
不要忘记叶朗月也是个律师,虽然平时很高冷,但高冷又不代表脸皮不够厚。
因此她毫无羞愧之意的拉着方宁来到了兰桂坊,在吴贯星的案子附近到处观察,顺便套话询问是否有其他线索,又或者案发当晚有没有其他人对那三个人有印象。
至于为什么拽方宁过来,那是因为吴贯星去的是间gay吧,而且两个女人其实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戒心,叶朗月的外貌攻击性很强,有方宁再多多少少能缓冲一下。
很快的,方宁又再一次见识到了叶朗月的演技,平时的叶朗月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但言语犀利,有案子的时候话会比较多一点,跟庄卓源在一起时也大多数是庄卓源在说。
此时的叶朗月就像变了个人,既不帅也不酷了,颇有点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味道。
不晓得叶朗月是不是学过什么询问技巧,就听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侍应生,酒保,其他客人聊天,十句里面有八句是废话,剩下两句却是她们想知道的关键信息。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像闲聊一样,居然也真的问出来了不少东西。
欧阳伟是有自己的工作,但他的工作根本不能支撑他的花销。想想看,一个普通白领哪里有钱能够在三年前就频繁接触一个已经是行业精英的年轻设计师?叶朗月之前去吴贯星的店里打听过,欧阳伟就是在那里认识吴贯星本人的,还在店里消费了不少次。
排除掉正经工作,欧阳伟在gay吧里也有不少人认识,他是做鸭子的。
简单点来说,就是在卖·淫。
他那些庞大的花销也都是从这里解决,可怜吴贯星一个在本行业前途大好的有志青年,半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恋人只帮他当备胎,还很有种“找个老实人养着吧”的意思在里面。
除此之外,叶朗月还借到了当晚的监控录像,的确没有年轻男人的正面,但偶有背面,侧面,甚至某个角度——看完了很多录像的对比,叶朗月在心中已经能够确定了。
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她的助理律师,汤家健。
就是画面十分模糊,如果不是她早在心里有些底,也联系不上究竟是谁。
如同她旁边一起看录像的方宁,此时还是皱着眉一脸凝重又严肃的表情。
“走吧。”叶朗月拎着包,迈着步子就往外走。
方宁穿着恨天高的细高跟在她身后飞快地赶上:“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叶朗月点头,语气肯定:“知道。”
“那你现在要去找他了?”方宁思索着问。
“当然不,”叶朗月看她一眼,弯弯的眉眼现在恢复成高冷状态,说话也十分言简意赅,直中靶心:“我现在去找他,万一你爆给Hazel怎么办?我还等着她赶紧下台呢。”
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方宁气得直咬后槽牙:“那你找我来到底做什么的?!”
大晚上跑了好几个钟头,就陪着玩侦探游戏吗?!叶朗月你是不是太闲了点?!
方宁忍了半天才没说骂出口,幸好她还记着这里是公共场所,真是……
天知道,跟叶朗月在一起,时常会让方宁想起当年跟张强的过往,每天的心情都想在坐过山车,刺激得很——她那时甚至常年把辞职信带在身上,就怕自己一时忍不了想辞职。
老实说,方宁以为经历过张强已经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在方宁心目中比张强还“高”的叶朗月抿唇一笑,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个事实。
“我想让你看看Hazel她到底有多不适合做主席,甚至是律师。”
这话让方宁顿时一怔。
“我们今天不过跑了几个小时就有这么多的收获,她从拿到案子到现在,你有听说过一丁点她那里有进展的时候吗?”叶朗月说得言之凿凿,有理有据:“我上次大会不是随便说说的。连一个合格的律师都做不到,怎么做八十多个律师的主席,靠张强吗?那Donald.Co.是不是要改名叫K.Cheung . Co.(张强以前的律师事务所)了?”
方宁就算再跟卓宜中关系好,也不能闭着眼睛吹她的办案能力:“但是你应该很清楚,Donald.Co.原本的主人就是卓Sir,卓Sir离开,由Hazel顶上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叶朗月嗤笑一声。
在方宁以为叶朗月又要说能力时,她突然间换了个话题。
“不清楚的是你,当年卓继尧把我师父拉到Donald.Co.时就做出承诺,说他很快就会退休,还说退休后会由刘瑾昌本人亲自作为Donald.Co.的主席。”
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方宁这下子真的愣住了,惊讶不已:“你说的是真的?”
尽管说是这样说,但方宁不觉得叶朗月会在这种事上说谎,因为没有必要。
方宁在大会上的确有一票,但也仅有一票而已,再说她的票本来也是投给刘瑾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