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一口唾沫,又奇道:“可也是很奇怪了,这感觉一阵阵的,等我起来,不知怎的又不慌了。若不然我就告假早来寻你了!说不慌也不尽然,总归和平时不一样,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发作一样。方才我见晴雯,突然一阵心惊肉跳,我想一想,又不是她,莫不是…莫不是关乎着宝二爷那边的?”
朱绣思忖一下,问:“心慌的可厉害不?”
青锦摇头道:“比前头几次都好,只是有点儿,要不是我知道自己这个毛病,还以为是昨晚上没睡好或是夜里饿得呢。”
朱绣忍不住笑了,道:“既如此,你赶紧回去!你且在太太的院子里,这一天都别出去。我这里你也甭挂心,我一会儿做完就直接回林姑娘的院子,这一日也不出来!至于晚上的那头的饭食,我只在罗翠坞的小茶房里收拾些就罢了,还有大厨房准备的那些呢,怎么不能糊弄过去呢?”
青锦这才放心,按说定的回荣禧堂去。
青锦这里去了,朱绣却没能按说好的照做。
蒸屉是新竹子制的,还带有一股子竹子的清香,朱绣回来,麦烧和虾饺都好了,她想一想青锦的感觉,怕应在这吃食上。若那贾宝玉吃了不好,可不就得赖这东西不干净不新鲜了,到时说也说不清,她想着,各取了一屉,叫过晴雯来:“咱们先替你们二爷尝尝咸淡。”
又从中拿下三屉来,命帮厨媳妇:“给老太太送去,这一篓子河虾难得的新鲜,很该孝敬老太太。”孝敬老太太自然得是成双成对的,这多出来的一屉是给鸳鸯琥珀这等大丫头的,这也是应有之意。
朱绣也吃了几个,自觉没什么问题。晴雯推辞不过,用木筷夹起来,一入嘴便眼前一亮,笑道:“南边巷子口有家这个,我没进来的时候也吃过一回,可没这个好吃多了。咱们家里的饭菜虽精细,可也吃絮了,不如这个新鲜,二爷定然喜欢。”
说罢,就提起四层雕花大食盒就走,“冷了就不好吃了。”
朱绣以目送她,这倒是个实心实意为贾宝玉的女孩儿……
把下剩的蒸屉分派各处,朱绣自己也饱了,当下就要往林黛玉的罗翠坞去。
谁知琥珀疯了一样闯进来,拉着朱绣就跑,哭道:“宝二爷吃了你做的东西,不知怎的忽然翻起白眼儿来。老太太、太太都惊动了,正闹得没个开交,我瞅着鸳鸯她们叫人去请宝玉的奶嬷嬷、干娘、大夫……我偷跑来告诉你,你快去给自己辩白辩白!……”
琥珀跑的飞快,这边灶房开的门有一条小道直通荣庆堂,不像大厨房还要绕路,须臾间就到了上院东跨院。
贾母和王夫人手足无措,贾宝玉仰面倒在炕上,他一手抠着自己的喉咙,眼睛都翻白了。炕桌打翻了,玛瑙碗水晶碟子摔了一地。
一见朱绣进来,王夫人眼里就冒了火,若不是顾着贾宝玉,赶上来就要赏朱绣嘴巴子了:“你到底做了什么给他吃!……”
朱绣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被噎着了。偏生这屋里贾母和王夫人都是不曾亲自养过孩子的,贾宝玉素日又厌烦老嬷嬷,就是媳妇子也不能进这屋子,于是贾母、王夫人并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愣是没有一个上手救人的。兴许有看出些东西来的,只是发怯,也不愿意惹祸上身。
朱绣不等王夫人骂出什么难听的话,跟灵猴一样儿蹿到近前,扶贾宝玉起来,双臂环围,一手握拳向内抵住贾宝玉肚脐上方,双手一齐使劲儿向里向上挤压。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贾宝玉就“嗝”的一声儿吐出半个虾饺,连连咳嗽几下,已是缓将过来。
王夫人抚着胸口,惊得眼瞪得老大。
朱绣这才过来行礼:“我小时候见人噎着过,听走方的郎中说,这噎着东西若不赶紧救治,耽搁的时候稍久就麻烦了……这才冒撞了。”
贾母扶着鸳鸯的手,连声道:“谢祖宗保佑!好孩子,快起来!多亏了你……”
王夫人把贾宝玉搂进怀里,一面用帕子给他擦汗,一面也叫彩云赏朱绣,一面又骂袭人麝月等:“丧天良的小蹄子们!爷儿们吃饭,你们不侍候着拿箸布菜,反叫你们爷噎着了!噎着你们也不知道,若不是这里有个明白人,好好的爷儿就被你们耽搁了!”大户人家的子弟,惯都细嚼慢咽的,王夫人是真没想着已不是小孩子的宝玉还能噎着。
马上急命:“请李嬷嬷仍旧进来,这些丫头不当事儿,还得有个积年的老嬷嬷看着宝玉,我才放心。”
正说着,忽然闻得隐隐的木鱼佛号声,念得什么“人口不理,家宅倾倒,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和王夫人都稀罕,这如此深宅,如何听得到这些呢。两人看一眼恹恹呆呆的宝玉,立刻命人请进来。
却原来此次本只有跛足道人一人出山,他给了贾瑞风月鉴,自觉无事,只等三日后来取宝鉴就是。于是仍回大荒山去了,与癞头和尚席地坐谈,只等先了结一桩冤孽,贾瑞事了,才能引得那雌凤入彀历劫。
谁知跛足道人才将坐下,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立时心神大慌:“谁毁风月鉴?!”
癞头和尚扶他起来,也觉不妙,方从怀中摸出一块石头的小碎角儿,仔细一端详,这碎角儿像是被污浊缠身,灵光都黯淡了。不由得大为惊恐,道:“不好!通灵玉也出了岔子!”这一同感通灵玉,癞头和尚只觉气血翻腾,忙凝神静气压制下来。
两相搀扶着,只重重影影,几下就不见了身形。
这通灵玉虽未能补天,却也得了其余四十九块天石遗泽,身负些微功德,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皆与它息息相关。本该二人同去,只是跛足道人的风月鉴被毁,分身乏术,癞头和尚只得孤身去探。
这和尚一被请进府门,就好似给他打开了桎梏一般,府内小幺和门上的婆子都追不上挡不住,叫他如入无人之境,俄顷之间就到了贾母荣庆堂的东跨院里。
慌得薛宝钗、史湘云以及一地的丫头都要回避,贾母道:“他们出家人,不讲究这个。这位菩萨很有道行,快请帮我孙儿看治看治。”
癞头和尚又说了些玄之又玄的话,复要那通灵玉来。
贾母忙命人从宝玉项上取下来递与他,他擎在掌上,本要唱些佛偈,却不知为何呕出一滩血水来,他惊疑不定,连声道:“怎会?怎会!如何都乱了!”
说着,只见这和尚目似明星,来回打量这屋中诸人。
朱绣从听到那佛号的时候,就有些心惊肉跳,早已偷偷退到不引人注目的丫鬟堆里去了。
她见癞头和尚像是找什么一般,更是心头急跳,可面上只学着旁边琥珀,俱只是担忧惊奇罢了。
那和尚一双鹰目好似蓄有宝光,瞧过来时,朱绣只听脑子里“叮”的一声,“检测到精气搜魂,功德自动护持”。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人口不理,家宅倾倒,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出自原著。
第53章 小厨房
朱绣心中一动, 那癞头和尚来回看了两回,什么也没发现。他脸色青黄,硬撑着将通灵宝玉抚摩一回,勉强肃然道:“此物已灵, 人也将好了。只是再不可使其被污浊冲克, 切记切记。”
贾母和王夫人赶着还想说话, 尤其是王夫人, 太医圣手都说宝玉子嗣艰难,她只得把希望寄托与神佛之上。
癞头和尚好似费了好些道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本就是个腌臜和尚, 这大汗一处, 那味道实在难得的紧。王夫人离了的老远就被熏的头疼。
贾母倒还无异色, 令人准备谢礼相送, 又留请和尚吃茶。那癞头和尚此时已是心神大乱, 只想尽早回去大荒山寻求根底, 不等贾母和王夫人再言语, 早已出去了,一晃之间就远了踪影。
贾母道:“高人哪。”忙亲手把那玉给宝玉挂上。
众人皆以为污浊说的是贾瑞那日的情形, 都不大放在心上, 只王夫人叫人出去给李贵传话, 叫务必周全小心。却不知秽物是污浊, 这粉渍脂痕亦是污浊,尤其是后者,日久天长, 危害更甚矣。
薛宝钗冷眼瞧着那癞头和尚,心里也纳闷的很, 想到了送她海上方和吉谶的‘癞头和尚’,那和尚虽给她看过病,可当年到底年岁太小,宝钗早已记不清了,兴许母亲还记得,偏生今日事发突然,她又不在这里,无从佐证。
宝钗一时想:若果然是一人,怎的这般巧,给自己看过病,如今又来救宝玉,难懂自己和宝玉果真有宿命的缘法在?一时又惊疑不定:但凡得道之人,大都是仙踪难觅,不理俗事,如何能巴巴的赶来救治宝玉,往常倒听说过高僧救人点化之事,莫不是这和尚看中宝玉有慧根,要度他做弟子?……种种思绪,搅若乱麻。
正想着,外头来报:“家学太爷家的瑞大爷被个跛足妖道害去了半条命,琏二爷帮着报了官,全京城都在追拿。谁知那妖道如此大胆,竟然还敢登太爷家的门,幸而他用来害人的妖镜已被焚烧完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副指挥使大人砍伤了妖道,但这道人有些神通,还是叫他跑了……衙门发了海捕文书,令都中各家看紧门户,勿让妖人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