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娘子心头不虞,她家男人身子骨弱,嫁进来之后她镇日在家侍候着,没少听街坊邻里背后嘀咕,说因她婆婆做这行当,伤了阴骘,才早早死了她公爹,她男人生就个药罐子,只一个尖酸刻薄的小姑子十七八岁还找不上婆家。一句两句听多了,连娘家人也渐渐远了她,闫娘子心里越发埋怨婆婆做的下九流的行当连累一家子,也就越发信这阴司报应之说,平日里柴大娘买人卖人一概避得远远的,若非柴大娘忒厉害,她挣命才得来的心尖子似得胖儿子真是一星半点儿都不想叫这老虔婆碰。
嚅嗫半晌,闫娘子赔笑道:“娘是看重我,媳妇感激呢,只是这买卖,到底伤人和,媳妇年轻,怕是压不住场子,倘或出了乱子,岂不是白败坏了柴牙人的名声。况且只宝儿一个,到底孤单些,若多几个弟弟,咱们柴家也越发兴盛了。”
听着媳妇这话,分明是说她伤阴德,柴大娘一股火上来,看看正睡得香的大孙子,方勉强压下来,青着脸不说话。闫娘子拍拍胖儿子,捧着笑脸儿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儿,方哄得柴大娘回转过来,只听道:“罢!罢!总归是我孙子,少不得提脚卖了院里几个,好养活他。”
闫娘子一听,倒有些急了,她家除了几个看院子跟着柴大娘跑买卖的粗壮婆子,并没有个正经丫头,向来是使唤那些柴大娘买来的,现在院子里统共就剩下这几个小丫头,若是卖了,且不是样样都得劳作她,说不得还得侍候那作威作福的小姑子。忙道:“这才什么时候儿,前儿娘的意思不是要留着那几个养两年再卖吗?我瞧着,那几个虽都是好坯子,但到底痩狠了,养几年才能显出颜色卖出价呢。这时节卖了,谁家愿意费那些功夫调养这些人,便是有这功夫的,我听说也不要这种年纪不上不下的,只要那些更小的从小教养起来呢。”
聊了这半夜,柴大娘走了困,有心卖弄说:“ 你小孩子家家懂甚,虽说养两年更值钱,可她们这年纪也正好呢,九、十岁上下的,多得是老爷少爷们喜欢!痩狠了也不怕,那些地方什么药没有,灌几剂下去,模样也出来了,身条儿也出来了……”
闫娘子头一回听说,抿嘴笑道:“娘说笑呢吧,若是有那般的好药,也买两副给妹妹,妹妹这几日正为着肤发不爽不自在呢,前儿我才把新得的铅粉给妹妹送去。”
柴大娘忙忙唾了一口,“呸!你当那是什么些好东西呢,那些药吃了,三五年里比花儿还娇嫩,叫人受用的紧,等过了花期,那人老的病的才吓人呢!”见大声惊了孙子,忙宝贝心肝地哄他睡实了才又卖弄道:“听说那药方子宝贝的很,你道是为甚?这方子原是那飞燕合德传下来的,那两个可是娼门里的祖宗,若不是全天底下的珍奇宝贝都紧着她们受用,这俩姐妹哪儿能光鲜那多年?就那样,不也没生出半个蛋吗,就是那药治的!”
……
朱绣心里翻江倒海,攥紧手死命才忍住拔腿就逃的念头,良久才颤着手晾好衣服,挪回倒座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朱绣:这算什么底牌,什么金手指?!不行,我得啃口生姜压压惊。
……
朱绣:别人的荷包里放的是香料、零食、金银锞子!我的荷包里除了生姜,最近又添了石榴皮。
第2章 石榴皮
狼毫笔引来假马良,石榴皮洗出姜黄脸
“叮,获得浆洗熟练度1点。”
因偷偷听到柴大娘打的好算盘,朱绣白着脸挪回倒座房,挺尸般躺了半宿才把满脑子浑浑噩噩的思绪勉强理顺了,醒过神来。
也不怪朱绣乱了阵脚,实在是她上辈子虽生母早亡,但仍数得上是顺风顺水活到了二十几岁,遇到最大的事儿也不过是继母唯恐她日后继承家里的医院,百般手段调唆老头子叫她弃西医选了中医药大学。
没成想,老头子虽偏爱幼子,但到底对长女心怀歉疚,提前把自家私立医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到她名下,再加上其母留下的股份,足占了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使得刚刚成年的朱绣一跃变成朱氏医院的第二大股东,噎的继母小半年都没缓过劲来。
更歪打正着的是,朱绣天生耳聪目明,比起西医,中医更能发挥她的潜能,她心里也爱中医,只可惜九年制的国医课程尚未修完,她便一梦到了这鬼地儿。
回过神的朱绣才感觉到冷,忙忙把靠墙的被子拉开盖到自己身上。此时,夜近子时,凉如水的清风从大通铺对面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旁边熟睡的三股辫哆嗦了一下。
这倒座房白天有日头的时候都觉得阴冷,更何况这暮秋的晚上。朱绣唯恐自个受凉了,若是这当头真生一场病,在柴大娘手里,恐怕活命的机会都小,柴大娘只会赶紧卖到来钱的脏地方去,唯恐砸手里蚀了本。
朱绣摸摸自己额头,冰凉冰凉的,忙摸索着脱了身上的外衣,用外衣裹住头,又从胸前粗布缝的破荷包里抠出一块生姜塞嘴里,死命嚼碎了硬咽下去。这才裹紧被子勉强睡去。
迷糊中听到一声:“叮,获得伤寒科熟练度1点。”
朱绣丝毫不以为意,只脑海中“果然着凉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说起这“叮叮”的提示声,朱绣上辈子从小听到大,刚懂事的时候也曾想向大人们诉说,只是不知为何并不能说出口来。到了十几岁接触到光怪陆离的各种异次元文化后,她也憧憬过自个儿是个背靠金手指、牛逼轰轰的天选之人,只不过还不等中二期过去这想法就凉了——她这能力完全是被动的,只会在她做了什么之后提示她从中获得了什么,而不是如外给她点什么。譬如在柴大娘这里,她常浆洗衣物,就经常能得到‘获得浆洗熟练度’的提示,鬼知道,就算没这玩意,她也能感觉到自己洗衣服越来越熟练,越来越顺手了。
这能力不仅不会发布任务、还没有属性面板,长年累月只有时不时的“叮——”一声,使得朱绣对这叮叮声越来越不敏感,常是叮过就算,好比随耳听到一声虫鸣,完全不会在脑子里过一下。
唯一让人感到有点毛用的时候就属她学习新东西时,这提示能让她知道自己做的是有用功还是无用功,让努力的方向更明确,也因此让她学的更快些罢了。
揣着一肚子心思,到霜露厚重时分朱绣才勉强睡熟了。
只还不等鸡鸣三遍,朱绣突然一头冷汗的惊坐起来,旁边三股辫被这动静惊动,不满的嘟囔几句翻身又睡过去了。
这节骨眼上朱绣一脑门官司,根本没注意三股辫的抱怨,满脑子都是一支出峰三寸、红木为杆的狼毫斗笔。
这根毛笔她熟悉的很,就是这杆尖齐圆健、专门用来题匾写联的好毛笔,让上辈子教了她十年的书法老师深深地怀疑自己得上了老年痴呆,百般劝解无用,后来那老先生还跑到国外去治病了。
究其根本,是因为这杆尺寸硕大的狼毫笔是在她与老师相对而立各自练习书法的时候突然出现,前一瞬她脑海中刚闪过一声:“叮,获得书法熟练度1点。书法小成,随机获得斗笔1支。”
正巧老师抬头,不经意便看到了这支斗笔——再然后,老人家先欣赏了一下下这支做工精细的好笔,遂又开始疑惑刚才这儿有这支笔吗,他怎么不记得…老先生素爱养生,最怕的就是自个儿这么个文化人哪日老年痴呆了。在朱绣全程懵逼脸的时候,他已迅速走完了欣赏-疑惑-怀疑-惊恐的全过程,认为自己一定是痴呆早期了。当日便决定辞馆去看病。
后来,朱绣握着这支突然出现的‘福利’,在纸上、墙上…各种地方各种方法都试过,终于确定这就是一杆做工精良的普通毛笔,她并未因此成为‘神笔马良’,反而还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书法老师。
而至始至终,朱绣都没弄明白判定她‘书法小成’的标准是什么?要知道她早就获得老师的认可,两年前老先生就夸赞过她的字已是小成了。
在朱绣上辈子二十几年的岁月里,这样的小成一共只出现过三次,除了书法,还有烹饪和子部阅读。烹饪是在她给自己煲养颜汤的时候,随机获得了一只砂锅;至于子部阅读,朱绣深刻怀疑是自己杂书小说的看多了才达到的:书籍可分为经、史、子、集四部,但凡归不到其他三部里的,都属子部。那次她获得一本膏方,这膏方倒是好东西,她细细研读实践过,只是做出的不管是外用膏药还是内服膏丸,没人信得过她,朱绣只能做给自己用。
后两次小成都是她独处时出现的,而获得膏方之后的五六年间再没有过其他动静,就是她在学校里喜获‘拼命三娘’的光荣称号,也没得着中医小成的评价。久而久之,她就给抛到脑后去了。
如今梦见了这支狼毫笔,朱绣只觉一直辣嘴巴的生姜味都不明显了,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因着柴大娘家小孙子,这段时日她可真没少做浆洗的活计。万一,万一!她洗着洗着,脑袋里叮一声,然后凭空出现一块搓衣板……
这大场面!真想想都害怕。朱绣从荷包里又抠出一块生姜,用牙嗑了一口,嚼嚼咽下去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