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得不说……如果这真的是太宰治的话,俯视他的感觉有点儿爽。
“呀……这可真是……”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后,黑发少年的笑容僵住了,“好久不见了啊,之前的腰痛如何了?脸色也不错嘛。死了不是很好吗?首领,啊不——先代首领。”
先代……首领?死了?
深雪看着面前仿佛年轻版的太宰治,调动起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来分辨眼前的情况。
首先,她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还在厕所里——为了躲某个疑似黑道人物的矮个子青年。然后在窝进厕所不久,被某种从外界传来的异样感笼罩了,接下来就失去了意识。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至少在深雪的“感觉”之中。而她再次恢复意识,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样子。
排除某些基本不存在参考性的低概率事件,现在最可能的情况是——
她在一个异能力构成的幻境中。
“异能是不可能伤得了那个笨蛋的……”
就在深雪陷入沉思的时候,她听到从另一侧的金色空间之外,传出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深雪:“?!”
同样看起来年轻了很多,虽然个子没什么变化,但那张脸简直可以说是青涩了。橘色短发的少年神情有些惊异,显然对于太宰治——就当他是太宰治吧——受了伤这件事,感到极度的意外。
深雪看了看捂着肚子半坐在几米外的少年,目光微微偏转,发现了“自己”镰刀上那可疑的红色。
少年的太宰治,少年的橘发没戴帽子男。
虽然和实际的年龄不符,但坐在她面前的太宰治,那身衣服相当具有辨识度——非常典型的西装三件套。
作为一个参演过古今内外各种题材影视的演员,深雪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再加上“先代首领”这个称呼……
我可能不小心,了解到了什么会被灭口的秘密。
她想,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究竟是紧张,或者有一点踩到危险边缘的兴奋感。
“扑通——”
突然,包围在他们四周的金色空间溃散,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深雪下意识看向太宰治,发现他也是一脸意外之后,又跟上他的视线——
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方向,从地理位置判断,之前应该是在和橘发帽子男对峙的人。
看到他的第一眼,深雪就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很怕冷。
明明是气候适宜的初秋,这个黑发的青年却穿着厚厚的大衣,围了毛绒绒的围巾,甚至还戴了耳套。不过他的表情非常奇怪,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看看前面的三个人——
这个表情让深雪心中一动,在自己刚刚经历了“妙龄女子变成一具看起来已经死成了尸体的男人”这种事之后,任何人的脑洞都不会仅仅拘束在唯物的世界观下。何况深雪多少能看懂一些微表情,此时这个黑发男人的反应,简直完美的诠释了一句话: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踏马怎么会变成这家伙???!!!
——和几分钟前发现自己一秒白头的深雪,简直一模一样。
“是……帽子君吗?”
深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想了想也只有对方身上最瞩目的那顶帽子了。作为让自己躲进厕所的罪魁祸首,又结合太宰治说过的,他俩以前绝对认识……
于是下一秒,深雪看到了同样披着别人皮的帽子君,震惊外加错愕的神情。
她还在犹豫接下来怎么办,或者这个异能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场景却仿佛被中断后粉碎的沙砾,突然凝固、虚化,然后窸窸窣窣地碎成了渣。
只有依然能看到彼此的深雪和中原中也,站在起始的那片虚无之中。
“你……”
“我叫濑良垣深雪,请问您方便告知名字吗?”
一个年轻一个苍老、语气却都和外表不怎么相似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中同时响起。
然后同时静了静。
“……中原中也。”几秒的沉默之后,黑发模样的男人回答,“我的名字。”
“好的,中原先生。”深雪没有迟疑地说,然后非常干脆利落地打出直球,“这是那个被您抓住的男人的异能力?“
毕竟事发时她在厕所,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但精神方面的异能力本就罕见,操作的范围肯定是有限制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深雪能感觉到他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没有明显的杀意,但是……和之前在马路边初遇的时候相比,完全算不上友好。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过路人。
“能力是那个家伙释放出来的,不过,原主应该不是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空间里,终于响起了中原中也的回答:
“这个能力……我大概知道属于什么人。曾经和一个混蛋一起出门,然后相似的幻境困过一次。”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这个能力叫「晴天娃娃」。除了能力者之外,也可以交由其他人发动。发动方法是通过能力者亲手制作的晴天娃娃,在有阳光照射的情况下,将娃娃所在半径十米内的所有人拉入一个幻境。”
“而构成幻境的因素,是这些被拉入幻境中的人,近几年内某段记忆的混合体——由于人数和记忆片段随机,经过融合之后,可能会创造出无法预知的危机。”
深雪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陷入沉思。
所以这个“先代首领”的身体,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个地方,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记忆?
回想完当时的情况,中原中也用疑惑而警惕的眼神看向深雪:“理论上来说,幻境的构成应该是所有被拉进来的人的记忆——但是刚才的那一幕,和我的记忆基本重合。”
“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是在现实中,深雪估计对方已经动手了。但这里是幻境,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受伤也未必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身体。
深雪叹了口气:“一个出来上厕所却被迫围观暴力事件然后卷进撕逼内幕的无辜路人。”
“哈?!”
感觉自己再皮下去,对方就要不管有没有用,先揍一顿再说。求生欲让深雪控制住自己,认真地看着几步外的男人:
“如果这个能力与记忆有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事实上,我在过去几年的记忆,应该是存在问题的。”
男人愣了愣,濒临暴怒边缘的表情冷静了几分:“什么?”
“我也是个异能力者,能力类似于等价交换——各种意义上的等价。”深雪想了想,更进一步给出解释,“而且越‘等价’的存在,成功率越高。比如用两张五百元换成一张一千元,几乎百分百会成功。”
“……”中原中也陷入沉思。
“但如果不是金钱数量这类衡量单位,而是更加笼统的物质——比如两根用了一半的口红,代换成一根完整的,这种就存在一定的失败几率。”
深雪说的都是她曾经使用过的例子,因此从语言到表情十万分的真诚。看着对方似乎是理解了,她微微呼出一口气,说出了自己从未告诉过第二个人的秘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种情况,我想您应该也能猜到——就是物质之外,某些‘不可捉摸’的存在的交换。”
“比如记忆、情感、生命,这一类的东西。”
中原中也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说过去的记忆存在问题,就是曾经使用过这个能力,付出了记忆作为代价?”
这回深雪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无的黑暗之中,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中原中也:“……”
“我能确定的是,就在大半年前的某段时间,我突然失去了三天的记忆。”深雪说,“我不知道那三天发生了什么,或者失去记忆的诱因是否与异能力有关。在记忆丧失之前,我像平时一样呆在家中;下一刻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时间已凭空消失了三天。”
中原中也看着她,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深雪看着青年那张和本体并不相似的忧郁面孔,不知道自己现在又是什么德性。但她也没刻意做出坦诚的模样,只是一板一眼地进行补充:
“事实上,自从我确认自己的能力范围时,曾经也尝试过‘物质’之外的交换,但从来没有成功过——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有。”
“如果说有哪一次,我‘应该’是成功了的,就是那一回了吧。”
深雪说完就安静了下来,等待对面的男人消化完这番话。
她已经交代了自己所能交代的事,至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更多了。至于信或不信、之后又会怎么选择,主动权并不在她的手中。
老实说,即使作为经常遭遇粉丝“奇思妙想”的知名演员,这种意外的失控也并不少见。
但她奇异的没有多少紧张感。
这当然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不过完全坦诚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想要活命而已,并不是在玩真心话游戏。
比如说,对于自己用记忆交换了什么“东西”,深雪其实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