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也得试试啊,你说对不对阿羡?”
“温氏中有人对我们江氏有救命大恩,不可不报,况且他们那一支专攻医术,非但手无鲜血,反倒救命无数,我不能让金光善害了他们。”魏无羡坚定地说:“行侠仗义,无愧于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我们云梦江氏的精神。”
宴席上,小白第一次见到兰陵金氏的家主金光善。
也许因为生活□□逸,他的身材有些富态,站在健壮高大的聂明诀和长身玉立的蓝曦臣旁边,好像不是一个次元的。神态中也是常带笑容,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但在她看来,他的每个神情都仿佛暗藏鬼胎。
负责宴席全项事宜的,便是金光善新认的儿子,从背后捅死温若寒的金光瑶。这个金光瑶个头不高,一双眼睛极大,上下睫毛也很浓密,一笑颊边就有一对深深的酒窝,衬得他整个人像是棉花糖一般,软绵绵,纯白白,又甜蜜蜜的,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可若不是她和魏无羡,蓝忘机,聂怀桑一同前往监牢处,亲眼瞧见那些温氏余孽的血从行刑室门下溢出,淌满了整整十级阶梯,她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那个趁乱杀死温若寒的人。
相比之下,对面正襟危坐的金子轩都显得稍微正常了一些。
等等,他在看谁?!
一旁的黑衣少年还在一杯接着一杯地斟酒,看看他桌案上的空瓶子,都整整三只了!
小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去掐他的手背。
“你干什么啊?”少年说话略带着鼻音,软绵绵的埋怨味道。
小白瞪他一眼:“干什么?!你没看到那只花孔雀老是盯着师姐瞧吗?”
魏无羡顿时坐直了身子,待目光来回逡巡了几遭之后,咬牙切齿:“真是贼心不死。”
他试着朝金子轩挥拳头表示威胁,可这家伙看得入了神,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哼,看我的。”
她一伸手,蝴蝶状的缩小版魔杖便出现在她的手心,晶莹的魔仙宝石光芒一闪,她开始念动咒语:“卡拉卡奇,传声魔法!”
桌子上凭空出现个喇叭形状的东西,魏无羡一把抓起它,拿到眼前查看:“这是什么啊?”
“这是魔仙传声器,只要心里想着说话的对象,对着它说话,声音就能传到那人的耳边啦。虽说有距离限制,不过同那只花孔雀说话是绰绰有余了。”
“真的吗?”
他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对着喇叭口,说了声:“喂,金孔雀!”
对面,本来是端坐着的金子轩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手捂着胸口,左看右看,然后目光便落到了对面——黑衣的少年和紫衫的少女靠在一起,手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
他的脸色顿时青了。
然后那魏无羡,抬着下巴一脸挑衅地盯着他。
“你的眼睛往哪里放?你要是再敢招惹师姐,我把你眼睛挖出来!”黑衣少年明明是在自己位置上说话,那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的耳边,说罢,他还将手指头弯得像只鸡爪,对着他做了个挖的动作。
少年身旁,梳着双髻的清秀少女也对着他挥了挥拳头,狗腿子般跟着道:“眼睛挖出来!”
金子轩气得袖子一甩,偏过脸去。
魏无羡和小白这才满意,两个人捂着嘴疯笑,身子抖得像是狂风中的枯叶,让人担心稍不留神,这两人的头都得笑掉下来。
此时正是金光善起身发表演讲完毕,众人朝他敬酒吹彩虹屁的时候,他们两人倒好,在后边偷笑,便叫有心人觉得不爽了。
那位方才才刚刚结束一段长长马屁的姚宗主站起来怒斥“如此正式的场合,魏无羡和那个小丫头竟然如此没有礼数?这便是云梦江氏的家教吗?”
魏无羡猛地站起身来:“你说我们便说我们,我们做得不对,可以赔礼道歉,做什么要提起云梦江氏的家教?”
这些日子,“家教”这两个字听得他厌烦极了,如今又听他拿家教说事,魏无羡的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
姚宗主冷笑一声:“呵呵,还觉得自己有理是吧?堂堂世家弟子,剑也不佩,果真是家仆之子,无怪乎尔。”
红樱在不停地晃动着,柔软的丝线拂在她的左脸颊上,少年握着陈情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整个身子因为愤怒而轻轻地颤动着。
她赶紧站起身来,握着他的手腕:“阿羡,阿羡,冷静。”
也许因为修了鬼道的缘故,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一点点的怒火便会攻心,如果控制不好,便要发狂。
她听见他深深的呼气吸气,下眼睑通红,像是用笔沿着睫毛的走势勾画出了一道红线。他冷冷地,厌恶地盯着对面的人。
姚宗主心里有些犯怵,声音反而却更大了:“魏婴,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想杀人灭口吗?!”
小白听不下去了:“这位老伯,要是刚刚打扰了你,我和阿羡向你道歉,若是你不肯接受,我们可以马上离开。可是阿羡他配不配剑那是他自己的事,个人喜好而已,又没有哪条规定一定要配剑,为什么你要这样说他?”
“世家子弟出席都会配剑,他不配剑,难道不是藐视我等?”
“他之前不是早就解释过了吗,他不想配,他没有说自己藐视你们啊,是你们自己想多了。而且,家仆之子又怎么了,出生的好坏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品行吗?”她的目光扫视全场:“各位,你们能保证自己的父辈,祖辈是高贵之身,那你们的曾祖辈,曾曾曾祖辈呢?千百年前,你们的祖先茹毛饮血,刀耕火种之时,可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你们现在藐视家仆之子,说不定便是藐视了你们某个先辈呢,是不是大逆不道呢?”
她的话音刚落,场上便开始喧哗起来。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清河聂氏,兰陵金氏这些大家族的先祖也不过是屠夫,裁缝之辈。这其中,什么“诡辩之词”,“妖言惑众”这些话不时响起,她面不改色,只直视着对面的姚宗主:“这位老伯,你说呢?”
姚宗主已是气得胡子乱抖,他的面色涨红,指着小白的食指在不住地颤抖:“你,你这个妖女,来历不明,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够了!!”
江澄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案上,震得上面的酒杯摔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整个晚宴上的人都静默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全都望向这个江氏新任的家主。
他看向姚宗主,冷冷道:“姚宗主,没空去给家父家母上柱香,却有空质疑我们云梦江氏的家教,你当真是,好个礼义楷模啊!”
“魏无羡不管怎么样也是我们云梦江氏之人,我父亲我姐姐从小爱护长大,和我姐弟情同家人,也轮得到你说一句家仆之子?还有,不管江小白是从何处来,她在战场上尽心尽力救治伤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凭什么称她为‘妖女’?他们两人,都是我云梦江氏之人,你这样乱扣帽子,是不是在藐视我们云梦江氏?”
若是从前的他,想着如今江氏势弱,定会忍着不置一词。可是如今他对于魏无羡,即是心疼也有愧疚,还有几分对自己的怒意,因为初次听闻魏无羡失了金丹,他的心竟然可耻地有几分窃喜,从小到大,他便什么都比不得魏无羡,如今他无法再用灵力,于修炼一途再也不得登顶,他终于有种不再被压于人下的畅快感。
可那几分欣喜立刻便被无边的愧疚和自责给淹没,一起长大的手足之情终究压过了心中那一点点的不平,抱山散人已经救治过他,若不是他占用了这唯一的名额,魏无羡的金丹也不至于再也无法恢复。这一日,他已经被这些情绪折磨得痛苦不堪。如今姚宗主刚好撞上枪口,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姚宗主气得胸口不断地起伏,梗着脖子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魏无羡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他咬着牙,眼尾通红的双眸中一行泪水流下。
江澄再接再厉:“别说什么佩不佩剑了,他不佩剑碍着你什么事了吗?就算是他不穿衣服在这坐着,那也是我们云梦江氏惯出来的!”
话已冲出口,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云梦江氏已经背上了“不懂礼数,家教不严”的罪名。
魏无羡本来正感动地落泪,听到这最后一句,忍俊不禁。这个江澄,维护他就维护他嘛,说这种事干嘛?
“哼,江氏护着这种人,难道不怕声名受损,到时候无人来投?”又有个人出了声儿,声音有种故作淡然的矫揉造作感。再一看这人,身着白衣,背负琴匣……这不是蓝湛的翻版吗?只可惜除了装扮,其他哪里都远远不及本尊。
小白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恶心感,她冲着他大声道:“你说的话,你自己听听,可不可笑?”
“你!”
“我们云梦江氏,是靠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为百姓解难而立命的。只要做了正义之事,无愧于心,便对得起江氏的教导。而你们……”她将对面这些人环视一遍:“你们是不是本末倒置了?云梦江氏的声名,不是取决于你们这些人的口舌,而是取决于我们做的实事,取决于我们治下的百姓,取决于那些普普通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