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并非漆黑一片。
相反,屋内灯火通明,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正扶着门把手盯着千奈美。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千奈美手中的泥瓮。
千奈美扫了眼对方平坦的腹部和美丽憔悴的面容,面不改色地踏进屋内。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臭味。
环顾一圈,似乎是从卫生间的方向飘出来的。
再看红裙女人,从打开房门到现在始终都没说话,甚至没有走动。
关上门后,她就在门口站着,仅仅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千奈美,眼神瘆人,姿势有一种奇特的僵硬感。
千奈美将泥瓮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瓮口仍然封着昨天那张纸符。
自己则将背着的长刀卸下,轻轻一拉袋口,露出了黑色的刀柄。
“好了。”做完这一切,千奈美抬头看向女人,“你还能说话吗?”
对方默不作声。
空气中的臭味越发浓郁。
千奈美皱起眉,似是在嫌弃这股臭味,又似乎是对女人反应的不满。
“你不开口,那就由我来吧。”左手平举刀身,右手握住刀柄,雪亮的刀身被缓缓抽出,在客厅顶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一泓雪光,“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化鬼索命,被的场家碰到就算你倒霉。”
“噌”地一声轻响,刀尖也脱离了刀鞘的束缚。
千奈美握刀在手,面无表情,眼神平静。
女鬼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
她微微张嘴,舌头未动,嘶哑阴沉的嗓音就从喉咙里冒了出来:“他该死。”
千奈美眼都不眨:“妖怪都是这么想的。”
“你们认为,人类该死。”
“正巧,在我们除妖师眼中,也是这么看你们的。”
话音未落,女鬼的视线里就没了这只个头娇小的人类女生身影。
说实话,女鬼一开始压根没把这个除妖师当回事。
对方一人孤身前来,身上又感觉不到厉害的法器气息,以致于女鬼以为她就是个半吊子的莽撞门外汉。
化鬼之后,女鬼也曾遇到过一个除妖人,但那个人实在实力太差,才一个照面就被女鬼杀死。
所以女鬼以为这次和上次一样。
更何况,现在这个从外表上来说,还没上次那个壮年男子来得更有威胁力。
总之,女鬼完全没想到这个女高中生样的除妖师说动手就动手。
这些除妖师不都很喜欢刨根问底,一定要问出恶鬼杀人的原因才会出手么?!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闪过,女鬼已经一脸错愕地倒在地上。
她小腿一下已经全被斩断,而她甚至连面前这个除妖师是怎么动手的都没看清!
不对。
完全不对!
她吞噬的那个除妖师记忆里的作战方式根本不是这样的!
再强悍的除妖师始终还是人类,作为人类的他们肉|体强度完全没法跟妖怪相比,更不能抵抗妖怪怨气的侵袭。所以除妖师们一般都是以远程作战为主,而且一定会有式神或者灵体在一旁辅助。
为什么面前这个死丫头两种都不沾边!
女鬼被踩在地板上,根本无法动弹。
通过那名被吞噬的除妖师的记忆,她知道这是符咒的效果,连忙辩解:“是那个人该死!我已经怀孕了,他还要抛弃我,甚至让我把孩子打掉!那可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我……”
话没说完,白光一闪,女鬼的头颅就滚到一边。
她的嘴唇仍在无声地开合,侧躺在地板上,充满怨恨的双眼直直盯着卫生间的方向,当中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
很快,女鬼尸首分离的身体便化为一片黑雾在空气中消融。
的场千奈美将刀回鞘,从客厅走进卫生间。
刚推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一股恶臭就迎面而来。
靠墙的浴缸里是满满一池血水,一个女人就躺在那缸血水中,额长双角,嘴生獠牙,原本年轻姣好的面孔充斥着怨恨和痛苦,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
她不知死了多久,尸|体仍然保持着鲜活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这种状态,这个女人临死前的所有负面情绪才能这样忠实地保存下来。
人的心是很容易被鬼吞噬的。
尤其是满怀怨念,以可怕方式死去的人。
他们临死前的怨恨和本能的求生欲混合在一起,会孕育出强大的鬼怪。
这个女人似乎就是在临死的前一刻化为鬼,却仍然死去,这使得她死后的灵魂变成了另一种妖怪……
客厅中响起“哐”地一声。
那只被千奈美放在茶几上的泥瓮自己掉到地板上,并滚进卫生间,一路朝浴缸方向滚去。
泥瓮里的人面蛛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最终,泥瓮撞在浴缸外壁上。
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托起,“扑通”一下砸进满满的血水中。
千奈美也走了过去。
她找了一圈,将放水开关打开。
当血红色的液体流进下水管后,女尸肚皮大敞的狰狞死状便暴露在浴室的白光灯下。
那只泥瓮就静静躺在被剖开的子宫里。
空气中的腥臭味一下浓了十倍,叫人呼吸困难。
千奈美皱紧眉,弯腰将泥瓮瓮口的纸符揭去。
泥瓮应声而碎。
躺在瓮罐碎片中的,不再是一只硕大的黑蜘蛛,而是一个还没彻底长成的死婴。
千奈美默默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受不了那个臭味,捂着鼻子离开了。
公寓楼下,早有的场门人在接应。
上车之后没多久,就有警车从旁擦肩而过。
门人从后视镜里打量千奈美的脸色:“彻底解决了吗,大小姐?”
千奈美轻轻嗯了一声。
“看来那只人面蛛的母体也不太强,都没费您什么力。”
“是啊,连我布置在走廊上的符咒都没用上。”
刚说完,手机铃声响起,接通之后,是的场静司熟悉的声音:“委托完成了?”
“他这么快就汇报给哥哥你了?”千奈美瞪了眼开车的门人,后者心虚地转过眼。
的场静司语调稍扬:“这毕竟是你在琦玉的第一桩委托。怎么,这次的妖怪还是够不上你选式神的标准?”
千奈美撇嘴:“我不喜欢这种类型。”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的场静司含笑道,“反正这种妖怪本来就不怎么听话。”
“对了。”千奈美想起什么,解释道,“中午跟你说的事,你不要误会了。是我一个朋友遇到的,不是我。我跟野崎梅太郎根本不熟。”
“……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的场静司的语气让千奈美觉得他还是不知道。
所谓的“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有时候真的只是发生在朋友身上的事啊我愚蠢的哥哥!
可惜,的场静司没给千奈美越描越黑的机会,又说了几句委托的事就挂断了电话。
结束了和兄长的通话,千奈美想了想,还是给佐仓千代拨了一个。
那边接得很快:“莫西莫西,千奈?”
“嗯。我就想问问,一切都正常吧?”
电话那端,佐仓千代望着面前还没涂完的画稿,还有自己手上的画笔,无声地叹了口气。
对面的野崎梅太郎完全没察觉到佐仓千代的复杂心情,还在那拿着已经涂好的夸赞道:“真不愧是你啊佐仓!一点也没涂过边!我就知道,关注了你这么久果然没错!真不愧是美术社的干将。”
面对心上人如此夸奖,再多的吐槽也只能咽下。
佐仓千代露出坚强的微笑,告诉电话里的千奈美:“非常顺利。我度过了非常有意义的一晚,真是太有意义了!”
于是,千奈美第二天在学校见到的就是一个不断转动手腕,貌似很疲惫的佐仓千代。
望着佐仓千代不住活动胳膊的动作还有对方眼下的青黑,千奈美神情微妙:“你们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佐仓千代:那一夜,我们都得到了成长(bushi
第4章
佐仓千代长叹一声,把脸砸进手心:“涂黑……”
“啊?”
“昨晚我涂黑了整整四个小时。”千代刷的抬起头,欲哭无泪地看着千奈美,“野崎同学之所以把我喊到他家,就是为了让我帮他准备马上要交的漫画稿!”
千奈美:“……”
然后你也就真帮他做了?
真是……
“真好啊。”千奈美喃喃,“真叫人羡慕。”
她也好想找这么一个人给她打白工。
的场家刚来琦玉市发展,大大小小的委托不少,除妖的、占卜的、测算的什么类型都有,来多少新的门人都欢迎。
佐仓千代却误会了千奈美的意思。
这次换成她表情微妙:“原来千奈你有这种嗜好吗……我待会就去问问野崎君,看他那边还有没有其他活需要人帮忙。”
千奈美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佐仓千代却嘴角一抽,更加欲哭无泪:“并不是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