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事,沙耶心底的恐惧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泪水也像是止不住似的,滑落下来。
“喂喂喂!!搞什么啊!”快要抓狂的酒吞差点拔秃自己的头发,他焦躁的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哭了起来的女孩。只得以拙劣的方式安抚着。
看她的眼泪都糊了一脸,直接撕破自己的衣衫,把碎布头递过去。“有什么好哭的!赶紧擦擦,一脸的眼泪灰尘,丑死了。”
沙耶想拿手擦掉眼泪,可是看了看自己那一手的血痂就下意识的抗拒,无奈只得接过酒吞的布头。
哽咽着,道了声谢谢。
说到底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害怕的不得了,可是因为家教,因为脸面,她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这个鬼王的面前哭了出来,偏偏还是不因为什么常人想到的恐惧。
而是…委屈。
是的,委屈。就像是见到了不会嫌弃自己的长辈一样,酒吞童子虽然一脸的嫌弃,但是那动作却是真的关心着她。
一个从未见过的妖怪。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沙耶鼻头有些发红,扭开头不去看酒吞童子,居然这么在一个妖怪前面哭了出来,真是太丢人了。
他该不会因为这个小看我吧。
沙耶纠结的咬着下唇,仰起头,不让眼泪继续流出来。
酒吞童子见沙耶不哭了,也讲起了正事。小姑娘嘛,哭两下又怎么啦?他可不在乎,当然,最要紧的是把人拐到大江山去,帮他分担点压力。
不然星熊童子再犯个蠢,茨木童子再发个呆,他就要忙死。
“我刚才见到你的时候,就是那副在人和妖怪之间不停的转化着的模样。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你没有彻底的妖化,而是维持着一种诡异的状态。
既不会爆体而亡,也不会彻底的变成妖怪。而且你那,被我打出来的伤口,居然这么快就好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听到酒吞童子说起伤口一瞬间就好了,沙耶的脑子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是那人鱼肉的作用!
她因为主持的那一脚,直接将整块人肉都吞了下去。而且那个时候,自己又因为那些人,而心情过于激动,造成了妖化。
大约是两者叠加,导致她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才没有彻底变成妖怪。
想到这儿,沙耶长舒了一口气,作为贺茂家的人,她怎么可以化妖呢?
看到沙耶那偷偷松口气的模样,酒吞童子根本不用想猜到了她的想法。
“怎么?你居然还松口气,你这种情况,可是连妖怪里面都从所未见的呢。”
沙耶这才愣住了,的确她没有完整的妖化,身上的妖气如果进行镇压,也可以变得淡到难以察觉。
可是她…已经不是人类了啊,这点根本无法否认。
指缝间还残留着血迹,干涸时留下的硬块红黑色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落地,衣服上干涸的血迹粘的难受,这浓郁的血腥气提醒着她,自己做过些什么。
这种事情是绝对是不会被原谅的,沙耶摸着胸口,身体的温度已经变得很低,心脏也只是微微的跳动着,人鱼肉那千分之一的概率,居然被她真的撞上了。
真的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
沙耶闭上眼,睫毛颤抖着。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还有事情要做,酒吞童子你的恩情我会记住的,改日定到大江山拜访!”
沙耶一下一下的喘着气,她觉得自己的胸腔被压得紧紧的,罪恶感弥漫在她的心头。
她很清楚那些人所做的事情,足以让他们死上好几遍,但是绝不能是被自己杀的,必须要接受律法的制裁才对。
寺庙里的那些人就算了,镇子里的村民们因为不作为,固然有罪,但绝对罪不至死,可是自己却屠杀整整一个村庄。
他们,是被连累的。
如若不是酒吞童子的制止,自己还不知道要做到什么地步。
酒吞童子摆了摆手,他可不在乎这些,“你想做什么,随你去吧。不过你记得,既然你成了妖怪,大江山会是你最好的选择。”
沙耶原本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会有人给她一条退路,“如果,我…的话,我会考虑的。”
她做错了事,应该去赎罪。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回家一趟。
* * * * *
“你说什么?!”得到了传信的贺茂大人气的胡子都被他吹了起来,他死死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人,“你说我闺女…可能死了…?”
“小姐她,是失踪了…”那个属下还想辩驳一下。
“整个城镇的人都死了!她失踪了你告诉我她活着的可能有多少!”贺茂大人一巴掌拍向桌子,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直接被拍的震起来。“还有!你们说那里有发现强大的妖气?”
“是…是的,而且,我们猜测,那妖气的主人…”
“有话快说!”贺茂大人大声的呵斥。
“是…大江山的鬼王。”语气有些迟疑,那下属大着胆子抬眼一撇,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念头
要遭!
“酒吞童子!”贺茂大人一听这名字就吼了出来,如果不是有人拦着,怕是直接就要扭身抽剑跑出去了。
那属下手疾眼快的一把抱住贺茂大人的腿,干嚎着,“阴阳头大人您老要是出去了,天皇定要怪罪下来!”
像贺茂大人这般身居高位,又执掌着整个阴阳寮事宜的人物,怎么可以随意的从京都出去?可是明知自己心爱的女儿,在千里之外莫名失踪尸骨无存,自己却毫无办法,想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贺茂大人只得颓然叹了口气。
他,居然毫无办法。甚至不能亲自去为自己的孩子报仇,更别提,亲自前去收敛尸骨。
贺茂大人愤愤的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挥挥手,便让人离开。
他没有办法亲自前去,可是让式神去将这件事情的真实始末,调查清楚却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贺茂大人坐到桌子前面,抬笔写下一些事情,又拿出符咒准备召唤自己最为得意的式神。
可就这个时候,他就看到正对着自己面前的那扇窗户上,垂下一个黑影,长长的头发倒竖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贺茂大人大骇,连忙后退几步。“何方妖孽!?”
沙耶:……
“咳,…是沙耶啊…!不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这还没头七呢?”
沙耶,“父亲,您能不能好好的看清楚人和鬼的差别?”
贺茂大人这才注意到沙耶虽然浑身狼狈,但是却还是有着一丝人气,不过很微弱。
不过这点不对劲立马被他忘到了脑后,连忙走过去把闺女接了进来,他拉着沙耶那沾着血迹的手,有太多想问的了。
“父亲,您先听我说——”
虽然贺茂大人仍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但是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沙耶忙到连身上的污秽都没有时间去整理,那么也就是说必须她在争分夺秒,要赶在某些事情盖棺定论之前,将某个信息传达给他。
贺茂大人沉着脸,倒了一一杯茶水递给沙耶,打算听她怎么解释。
沙耶确确实实是好久没有合眼了,但是那里的事情必须要在其他人传达给父亲之前,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毕竟现场有自己和酒吞童子的妖气残留,自己的暂且不提,酒吞童子那么张扬而毫不掩盖的妖气,任谁都能感觉得出来。
如果到的时候,父亲将自己的情况推于酒吞童子身上,那么爱女心切的贺茂大人,必然会出征大江山。
暂且不提其成功率,一方是自己的父亲,一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沙耶怎么样都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所以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告知于他,再说…那一村的人都是自己的罪过。
虽然在最开始沙耶的确有想过,如果自己将事情推到酒吞童子的身上,那自己或许能够全身而退。
她想要掩盖自己已经不再是人这件事,并不是很难。
“大江山,会是你最好的选择。”酒吞童子的话犹在耳侧。
沙耶也做不出,对这个为自己伸出援手的人落井下石。再说,酒吞童子可是鬼王啊,他们没有多大战胜的可能。
贺茂大人敲着桌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他看着眼前的女儿长叹了一声,“你做得对,既然酒吞童子没有恶意,老夫也不能就这么打上去,再说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对抗大江山的妖怪。”
贺茂大人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最后也只得颓然的埋下头,长叹了一声。既然已经真相大白,那村子的人虽然从贺茂大人的角度而言,他觉得那些人都死有余辜,但是就像沙耶自己说的那样,就算他们该死,也不应该是由沙耶动手,这已经触犯了律法。
再说,也不是那么多的人都该禁受这些。
“沙耶,你是怎么想的?”
沙耶后退了一步,磕了一个头,“父亲就当我死在了这次事件之中吧。”
贺茂大人点了点头,“只得如此,这件事最后可能也会安在大江山的鬼王身上,谁叫他最近的名号这么响。如果是他做的,可没人敢出兵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