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踏入书房, 迎面便砸来一个茶杯。
赵佑横这一次同样没有躲,任由茶杯擦过他的额头落在地上,他跨过地上的碎瓷片,掀开帘子,抬步走到了太平王面前。
以为赵佑横会躲的太平王:“……你为什么不躲?”
赵佑横沉默,一言不发的站在他面前。
太平王坐在书案后,赵佑横站在书案前,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一个书案。然而太平王看着面前沉默不言,任由额头上的血往下淌的赵佑横,却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哪是隔着一个书案,明明是隔着天堑。
闭了闭眼,双手按了按自己抽痛的太阳穴,待得太平王再次睁开眼,他眸底只剩下了平静。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赵佑横沉默,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说话!”
“听到没有,我让你跟我说话!”咬牙切齿的太平王深吸一口气,将桌案上自己最喜欢的玉雕镇纸朝赵佑横丢去。
这块打了赵佑横掌心不知多少次的镇纸,他很清楚被太平王毫不收力的它打在身上是什么结果,所以赵佑横这一次往一边让了。
价值千金的白玉镇纸落在地上,彻底断成了两截。
镇纸断裂的声音,既让太平王庆幸于没有打到赵佑横,又心疼他的玉雕镇纸。
太平王面上的表情,一时复杂难辨。
沉默许久,太平王有些颓然的往后一靠,就连向来挺直的背脊都弯了半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行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去西域,那就去。”
“……只是,别太相信玉罗刹,他不是什么好人。”
“出去吧,让我静静。”
赵佑横弯下/身子,将断成两半的玉雕镇纸捡了起来,沉默的把镇纸放在了书案上后,他出了书房。
放在书案上的玉雕镇纸上还沾着一些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去了。
望着断成两截的镇纸,许久许久,太平王自嘲的笑了一声。
“管家。”
他扬声唤道。
待得王府管家进来,背对着来人的太平王涩声吩咐,“找个大夫,给世子看看。”
管家躬身应道,“是,王爷。”
“下去吧。”
“是。”
待得王府管家退出去,书房又只剩下太平王一个人。
靠在椅子中,太平王从书案的左下方翻出藏在暗格中的画卷,将其铺在书案上。
画上,是一个美人,一个高鼻深目带着兜帽在月下跳舞的美人。
太平王伸手抚上画中美人的脸,垂着眸子,长叹了一声,“你的儿子,翅膀硬了。”
“唉……”
…
在太平王将赵佑横叫到书房的时候,另一边坐在马车上的端木蓉,则扯了扯端木岐的袖子,满脸担忧,“爹,世子不会有什么事吧?”刚刚那诡异的气氛,端木蓉甚至觉得若不是有他们在场,说不定太平王和赵佑横就要拔刀相向了。
赵佑横和他父王之间,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端木蓉想不通,但是看着自家父亲忌讳莫深的样子,又不敢问。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只问出了这样一句,“赵佑横不会被打吧?”
端木岐将满脸担忧的端木蓉抱在怀里,他把桌上自己特意剥好的一碟瓜子递给了她,“没事,反正世子也不是第一天挨打了。”
“可是……”
“没有可是。”端木岐目光一厉,严肃无比的对端木蓉说道,“世子和太平王之间的事情,你别多管。”
太平王认识太平王妃的时候,便知道对方是明教子弟,可是直到对方死在了他怀中,太平王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敌国探子。
即使太平王妃在自己身份暴露之前,先一步自尽于太平王面前,皇帝对太平王的态度也仍旧发生了改变。
太平王,太平王妃,太平王世子。
这三者之间,横亘了太多东驴蹄西,不是外人能够随意掺和的。
想想太平王府的这些麻烦事,端木岐不禁有些后悔曾经同太平王结亲家。端木岐心疼女儿,然而他也做不出对方有难就取消亲事的事情。
左右为难之下,端木岐干脆将一切闷在了心里。
反正,太平王府还没有倒。
抚着胡子叹了口气,端木岐摸了摸一无所知的端木蓉的头,“听话。”
“不用担心世子,王爷最终还是会对世子妥协。”
端木蓉眨了眨眼,乖乖的点了点头,抓起碟子中的瓜子,递向端木岐,“爹,吃瓜子。”
“乖女儿。”丢开心中的杂念,端木岐笑着张口,由着端木蓉将瓜子喂到了自己嘴里。
虽然瓜子是他剥的,但是由女儿喂着,味道却特别好。
…
如端木岐所言,太平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端木蓉和裴元准备出发去万花谷的那一天,玉罗刹和赵佑横也正准备离开京都。
临走前一天,端木蓉和赵佑横见了一面。
端木蓉和其约定的地点在一家酒楼,没有定包厢的她到达以后,在酒楼二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唐七陪在了端木蓉身边,坐在了她对面。
在等待赵佑横到来的间隙,喝着茶的端木蓉靠着窗,歪头看着窗外的景色,附近还有一两句闲谈飘入她的耳中。
这属于尘世间的热闹,让端木蓉忍不住享受般的眯了眯眼。
“听说了吗?今年的探花被除名了。”
“今年的探花郞顾惜朝①原本出身贱籍,冒名顶替参加了科举,也不知道是谁举报……好好的一个探花郎,就这样下了大狱。”
“可惜啊可惜,着实可惜。”
“你不要命了!?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个!”
“对对对,我的错我的错,来来来,喝酒喝酒……”
歪头看向喝得热闹的隔壁桌,想起前几天“状元游街”的热闹,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些人说的是真的?
作为御史之女,她为什么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坐在端木蓉对面的唐七突地出声,“因为你很忙。”
“恩?”
视线转过来,看着坐在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的唐七,端木蓉不禁有些疑惑,“忙?”
端木蓉这段时间的确很忙,忙着吃东西,忙着和端木岐撒娇,忙着带裴元逛京都,忙着和认识的朋友告别,忙着去神侯府看诸葛神侯四个弟子之间的热闹……忙得根本就注意不到这样的小事。
唐七本想向端木蓉说明她不知道探花除名的原因,但是将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会说很长的一段话,于是唐七最终将这些话咽回了口中,转而对着端木蓉点了点头,仅仅回了她一个“恩”字。
至于忙什么?自己想。
端木蓉:“……”
久等不到唐七的后话,端木蓉忍不住鼓了鼓脸,“又来了,唐七你就不能对我多说一句话吗?”
在端木蓉的注视下,唐七沉默的摇了摇头。
端木蓉:“……”抿了抿唇,再次感到挫败的她放弃和唐七聊天,转而对着正走上楼来的赵佑横招了招手,“这里。”
独身一人的赵佑横走了过来,在端木蓉对面坐下。
余光扫过身边的唐七,赵佑横微敛了目,“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难得出一趟门。”端木蓉扬起笑脸,对着赵佑横笑得眉眼弯弯。
“今天是特意同你告别,所以才将你约了出来。”端起茶壶,分别为赵佑横和唐七倒了一杯茶后,端木蓉端起了自己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在唐七的见证下,端木蓉同赵佑横学着大人的模样,相互告别。
“还望,各自珍重。”
赵佑横以茶代酒,敬了端木蓉一杯,“珍重。”
第二十四章
端木蓉和裴元离开京都的那一天,天气正好。
天朗气清, 一碧万顷。
一想到将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女儿, 端木岐难得像自家的话痨儿子一般, 拉着端木蓉的手细细交代了许多事。
从“钱不够用就写信给家里”到“记得添衣加饭别亏待自己”,端木岐将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都同端木蓉说了, 而被唠叨的端木蓉也完全不觉得不耐烦,眉眼带笑的静静听着父亲的唠叨。
“总而言之,有事记得写信回家。”
若非身为朝廷命官的他不能随意离开京都, 端木岐甚至都想跟着端木蓉一同去万花谷了。
“……好。”眨了眨眼, 将刚刚突然从眼底泛出来的晶莹眨掉, 端木蓉笑着对端木岐点了点头,“放心, 我会好好的。”
伸手抱住端木岐的腰, 端木蓉就那样静静的抱了会儿, 随后才松开手。
扬起笑脸, 不愿意让端木岐担忧的她努力藏住眸底的不舍,“我走了。”
“恩, 注意安全。”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 总是一副严肃模样的端木岐难得的柔和了眉眼, 甚至对端木蓉回了一个微笑。
唇角一勾,眼角处便堆积起了纹路。
很少笑的端木岐一笑之下,笑容显得有些别扭, 然而端木蓉却觉得端木岐的这个笑脸特别棒,甚至将其深深的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