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布!”
呵呵,对付不听劝的熊孩子,直接采取行动永远比浪费口舌劝解要有效果。
没钱怎么了?贫穷怎么了?谁规定一个人出身底层这辈子就只能在底层的泥泞中挣扎求存?所以说,不要拒绝来自好心人的援手,你要相信,将来这个人一定会被你帮助,这样不就扯平了么!
我拎着银的领子把她带出擂钵街找了个诊所求救。
医院实在是太麻烦了,我们两个都没有身份证,医院什么的,根本想都不要想啊!
反正诊所里面,只要爽快付账,医生也好护士也好,都不是多嘴的人。
这大概也算是横滨的一种特色了吧。
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被塞给护士小姐,清洗消毒且包扎后挨了两针疫苗。她身上的衣服只能用“破布”来形容,因此我把我的旧衣贡献出来——不是小气吝啬,无论小洋裙也好,我身上的小振袖也好,对于一个在擂钵街艰难挣扎的女孩子来说,打扮得太过亮眼并不是件好事。
Emmmmm,但是银的话,一通收拾后还是很可爱的嘛,如果再养胖一些就更好了。
缚布的效果在打针的时候就消失了,我迅速补上一句:“疫苗一共七针,如果不好好打完就浪费了哦,钱是不会退的。”
她果然老老实实坐着不动任由护士笑着注射药水。
看上去快要哭了,眼泪巴巴的就像是只落入陷阱的委屈小猫。
“别难过了,我说,你愿不愿意帮我做些事情抵偿?”
我把看诊、包扎以及针剂、药品的账单统统塞到她手里:“我需要有个人帮忙修复房屋、打扫卫生、整理菜圃,如果你愿意就来这个地址。自己回去记得吃药,按时打针。”
她见我在账单后留下了一长串地址,整个人看上去果然好多了。
原来是这种可爱又认真的性格么?
付清账单,诊所的大夫表示愿意让银躺在病床上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我对此深表感激,然后告辞离去。
走出诊所打开手机拨打号码,另一边几乎立刻接通:【弥音,你在哪里?不要动,我这就去救你!】
嗯……中也少年,你都脑补了些什么?
【冷静一点,我没事。】
对面错愕了一瞬马上就炸了:【没事你这两天都跑去哪里了!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啊!】
我迅速把手机听筒远离耳朵,等他咆哮了二十分钟以后再贴近:【可是我一直在等中也你打电话给我啊,一直没有等到呢……】
声音软绵绵的好似撒娇。
嗯……中原中也吃软不吃硬,此刻求生欲占据上风我选择了最有利的语气。
果然,他迟疑了一会儿,把暴躁都收了起来:【……你在什么位置。】
我把周围的店铺街景描述了一遍,几乎下一秒橘发少年满头大汗从擂钵街方向冲出来,看到我后明显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只不过离开一天而已,刚回来就听说你出去找我……”他带着焦灼埋怨了一句,然后才注意到我身上换了衣服——“弥音,你不会……你发生了什么?!”
中也的声音抖了起来,我急忙伸手阻止他继续向不可知的深渊处进行联想:“少年住脑!我没有去□□也没有找sugar dady,更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大概吧……作伪证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啊,如果照实话说港黑内讧再来个火拼……估计现在横滨差不多已经完蛋了。
“真的?”他明显有几分怀疑,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头:“没错,我前天出去不巧遇到了一场葬礼,偶然成为了遗嘱见证人。为了对我的仗义执言表达感谢,正统继承人留我住了一天又送了我衣服。毕竟葬礼上念经的都是和尚,突然出现一个神官像什么话!”
这话也就骗骗中原中也了,要是换了太宰治从第一个音节起我就得露馅。
他果然相信了,然后挠着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哦,原来是这样。好奇怪,明明昨晚我回来的时候白濑还说你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大家突然之间就不记得你了呢,弄得我差点以为你只存在于我自己的臆想之中……”
“……”我顿了顿,撑着伞向台阶下走了几步:“或许他们在和你玩游戏?”
“???”
中原中也脑门上的一堆问号都快具现化了。
而我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无法解释。
也就是中原中也了,愿意相信才会相信,并不是因为我的说辞逻辑有多严密。
我不想欺骗这样一个人,但我也同样解释不清自己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一瞬间我看到了此岸与彼岸之间遥不可及的鸿沟……所有尚存于世的友人,终将于生前、或将于死后,彻底的遗忘我。
孤独到窒息。
“喂!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他站在我面前,微微压低身体从伞沿下看过来,蔚蓝眸子里满是担忧:“怎么了?”
善良的友人啊,我只是在提前为并不遥远的离别感到悲伤;
我已遗忘往昔,未曾料到自己也会成为别人褪了色的咏唱。
但是此刻,我仍旧希望自己能和你一样,
一样站在盛夏午后,嬉笑打闹无惧时光悠长。
“嗯……我在想……穿了木屐竟然能看到中也你的头顶了呢!”我用一种恍然大悟的惆怅语气抑扬顿挫说出这句话,中原中也的脑门上崩出一个“井”字——“可恶!真的揍你哦!”
揣在兜里的手也气得掏出来攥成拳头凭空挥了一下,蓝眼睛熠熠生辉整个人似乎正在发光。
“嗨~嗨~看在难得盛装出行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把伞持正,浮世绘风格的红伞撑在两人头顶,挡住逐渐灼热的烈日。
第 29 章
红色油纸伞挡得住烈日却挡不住高温,我们尽量躲在阴影下慢慢走。
“我在葬礼上听到了一个消息。港黑的老首领死了,一段时间内外面都会相对安全平静,大概横滨今后也会有些好的变化。”
我把这个珍贵的情报分享给中也,他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明白了我没说出来的另一件事:“你打算回神社了?”
“是啊~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吧,小孩子们不再需要额外保护,单纯只有成员的情况下……不,没什么。我是说,你随时可以去神社找我玩儿呀。”
反正不管说什么,他都不可能放弃对那些孩子的庇护,我又何必妄作恶人呢。至于那些可以预见的局面……嘛,到时候再说吧,擂钵街束缚不住这个张扬耀眼的少年。
某种程度上来说中也直爽得有点过头,他叹口气又哼了一声,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行吧,那我等会儿送你回去。”
等走到羊的地盘上,少年们果然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几个男孩子一看到我就急忙低下头,没过一会儿又偷偷抬头再瞄一眼,如此反复。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要脸的嫌疑,嗯……但是对比起之前他们对我的怀疑与忌惮,现在这种羞怯怀春的表情让我心里特别爽。
昨天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你们脸红什么?!对了,我要送她回去,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出去惹事。”中也对他的同伴们随便交代了一句,抬起下巴示意我朝前走:“擂钵街也不是全都属于‘羊’的,虽说互相之间有过口头防卫协议,但还是要小心点。”
我特别符合小振袖人设的抿嘴浅笑,向周围的‘羊’们颔首示意,然后挺直腰背转身离去。
中也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抬脚走在我身后。
身后一片下巴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诶嘿嘿嘿嘿嘿嘿。
午后日光灼人,盛夏的蝉鸣混着海风的味道从稍远一些的海面一声大一声小的飘过来,中原中也站台狭窄巷道的台阶上微微低头看向走在前面撑着纸伞的少女。橘红色的头发被挽成丸子簪了一朵龙胆花,露出白皙纤细的脖子,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折断——那是一种精致而脆弱的美,就像被诗人们反复颂赞的早樱。
她微微垂着头,小心翼翼举着伞向下走,朱红色的木屐踩在台阶上发出“喀拉、喀拉”的规律敲击,将这一片街区衬得寂静悠远。
少女仿佛从时间尽头迤逦而来,中原中也有些疑惑——方才一瞬间似乎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透明坚壁阻隔在两人之间,她站在那头,微笑的眼睛里一片孤寂迷茫,空空荡荡无所依凭,似乎下一秒就会随着流水微风化作烟尘消散于此。
如若不是这种飘忽不定随时会消失的危险感,他也不会如此提心吊胆替她担忧。明明是个身手好得不得了的人,却总让他误以为她柔弱可欺。
她真的存在吗?还是喊住她吧,不然会不会下一秒就从夏日午后的酣睡中醒过来?然后发现眼前是每天都会看见的天花板,那簇极为相似的橘红色头发果然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一个只属于夏天的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