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帮我接过手里的东西慢慢向前走。
冲田小姐看着我若有所思,我急忙快走几步用行动打消了她想背我的念头。
我怕她半路就吐血昏过去,到时候还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太宰这个人吧,臭毛病非常的多——怕疼,怕苦,怕辣,怕热,总之一切会让人不适的温度、环境、感受他都怕。然而就算对这些东西避之唯恐不及还是非要缠着绷带穿着衬衫风衣打着领带送人头……就跟那种特别讲究的小少爷似的。
对比之下我简直像个糙得不能更糙的糙汉。
车站距离温泉真的很远,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老板娘满面红光站在门口把我们迎了进去。按性别分过房间后就可以随意活动,肯定是要去泡温泉的呀!
现在已经是深秋,枫叶一片片沿着平缓的山坡上升,远远看过去像是燃烧的晚霞。我、冲田小姐换上浴衣抱着毛巾小黄鸭找到镜花、与谢野医生集合,
然后又一块去把想钻进男士浴池找哥哥的直美拖过来,洗过澡后美滋滋的泡进超大的露天池子里。
天然温泉水有些浑浊,雾气极大,带着些微硫磺的味道,池子用条石砌出平缓宽阔的阶梯,坐在上面刚好没到脖子——哎呀我矮一些嘛,至少不用垫凳子?周围是专门栽种了植物的庭院景色,不会让客人在泡温泉的时候觉得无聊。
我和冲田小姐玩的很开心,想尽办法要把对方头上顶着的小黄鸭推到水里去。镜花垫了个凳子乖乖坐在水里吹着泡泡很羡慕的看过来,邀请她却又拒绝加入。
“我还不太能控制住夜叉白雪,容易伤到你们。”
直美隔着厚实的木板调戏她哥哥,与谢野小姐一边抱着酒杯小酌一边笑着看我们打闹。
我和冲田小姐的战况越发激烈,打着打着一不小心就一起翻进水里,甩甩头发上的水爬起来又朝台阶走去。
“立香,你身上那么多的伤……有没有想过去掉?”
与谢野小姐喝酒的动作停顿下来,就算藤丸立香在她手上进行过全身检查,但也不是那种要求病患脱光的检查方式。
要不是在浴池里亲眼见到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痕。
或许这些伤疤是她的勋章与荣耀,但就医生的角度看只会觉得心疼。
“欸?”
我反手摸了摸后背,果然有些坑坑洼洼的旧伤:“要怎么去掉?”
女孩子嘛,就没有不爱漂亮的,要是可以的话谁也不想带着一身伤口。
与谢野医生歪头想了想:“我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可以做到重伤濒死的瞬间治愈一切外伤,这种外伤留下的疤痕也能修复。你……考虑一下?”
我的第一想法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
第二想法立刻否决了前一秒的心动:“不行呢,我的身体数据被迦勒底时刻监控,因为过去经常出入特异点的缘故,很容易被世界意识误认为是需要清除的‘外来者’。多少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全年无休就为了证明我存于此世的确定性,濒死状态很可能造成数据崩溃,我不能给他们添麻烦。有疤就有疤好了,反正不疼不痒也不影响运动,还是一起攒着等将来我退休的时候一下子处理掉。谢谢你啦晶子姐!”
干练的女士叹了口气仰首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你这样可真是,可爱到犯规啊立香!呐呐~过来点~让大姐姐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尖叫的我。
“aster坚持住!不能失了迦勒底的气势!”
这是偷偷喝了酒满脸通红捂着眼睛从手指缝往外看的冲田小姐。
“呀~~~~~~”
这是一脸莫名的直美,她似乎get到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镜花还在乖巧的吹泡泡。
温泉不能泡太长时间,断断续续在池子里待上半个多小时就足够了,女孩子们擦干身体重新换好浴衣结伴朝房间走去。
老板娘准备了晚饭,但是这个分量……实在是太传统了感觉五口就能见底,谁好意思要求添饭超过三次呢?
我悄悄和镜花直美咬耳朵告诉她们带了可以拌着吃的泡面,于是大家毫无怨言凑在一起“嘻嘻嘻”闹了一阵,等人都来齐后拿起筷子安静用餐。
“多谢您的款待。”
五位女士一起非常含蓄的放下筷子谢过老板娘,用过晚饭成群结队又往庭院里走着散步去了。
这边一群男士面面相觑一阵也不太好意思要求添饭,最后大家谁也没吃饱。
通常情况下泡过温泉后人们会去打球或者唱歌,但是今天我们过来的时候走的太远了,早就没有力气更没有兴致展开其他活动,转了两圈看老板娘收拾餐具离开后立刻跑回房间。我从行礼里掏出一大堆垃圾食品,超大份泡面人手一份,直美恨不得抱住我亲一口。
“立香~我们来玩百物语嘛,等晚上饿了再吃!”
虽然这个游戏更适合夏天,但是泡完温泉不玩点什么总觉得缺少了很大一部分内容。
百物语这种怪谈嘛……曾经本来就是怪谈一部分的我根本就不怕好吗,然而冲田小姐和直美都非常想玩,与谢野医生就顺势点头同意:“好吧,不过就我们五个人有点少,我去问问男士那边有没有谁想玩。”
于是我们把薯片之类的膨化食品留在外面,其他东西收拾起来。房间刚整理好,隔壁挤进来一圈人,都是来玩百物语的……
看来无聊的人还真不少哈。
阿敦勤快的跑去借了手电筒人手一个——蜡烛这种东西太容易着火了,这里又是秋季的山林,还是用手电筒更安全。
关上窗户和门,熄灭电灯,屋子里四处都是手电筒的光束。
“好了!大家轮流讲怪谈,讲完的人就把手电筒关掉。我先来。”
与谢野医生拿起自己的手电筒:“我讲一个,在医院发生的故事。”
“花子小姐值夜班的时候,每次查房都会觉得身后有脚步声,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有一天她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于是趁着值班时突然拐进洗手间利用镜子的反光向后看,身后仍旧空无一人。花子小姐放心的离开洗手间,她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后镜子里的花子小姐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啪”的一声,她关闭了手电筒的光源,所有人都觉得房间里的温度迅速下降。
排在后面的是冲田小姐,她拿起手电筒笑了笑:“我讲一个,真正发生的怪谈……一百五十年前的某一天,在江户乡下一处农家的偏院里,我……死……了……”
伴随手电筒光源关闭的是不知道谁发出的呜咽,但肯定不是女士的声音。
再往后是直美,她讲了个学生之间盛传的校园不思议事件。紧接着是镜花,然后是我。等我讲完我的旅行游记就轮到男士们,谷崎润一郎讲了数盘子的阿菊。阿敦讲了个从孤儿院听说的吃小孩的怪婆婆的故事,一点也不恐怖反而让听众有些心酸。再然后,轮过好几人最后轮到太宰。
他坐的很随意,靠在拉门上任由头发遮住眼睛目光毫无焦距:“我小时候,家里佣人见过座敷童子,是一对很可爱的小姑娘。据说座敷童子留下的人家都会变得兴旺发达,很多人都希望自家拥有这样的东西。那时屋子里经常能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笑声,拍球声,玩耍声,以及童谣的,声音。”说着他低低笑着唱了两句“通行歌”继续讲:“就是这样的童谣,听得多我都会唱了。后来有一年下暴雨,庭院的地基被冲开一角,竟然有一只很大的瓮埋在下面。帮佣们都很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瓮呢?于是合起来商量把这瓮移开重新填平地基……然后,童谣又响了起来。”
“通行了,通行了。这是哪里的小道?这是天神的小道。轻轻通过,到对面去。如果没有要事,就不需要通行……顺利出行,难以归来……”凄凉的音调伴着寒意沿脊柱向上缓缓攀升。
唱到这里他抬头环视一周声线暗哑:“你们没有听到吗?被父母用瓮镇杀的孩童唱的童谣?”
和纸装饰的窗户突然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他背后的纸门上也影影绰绰好像出现了一对
穿和服的女童,似乎伸手就要拉开门走进来。
伴随着手电筒开关清脆的声音,屋子里突然陷入全然无光的黑暗。国木田先生“嗷”的大叫一声,把屋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片绿色光幕后屋子中央出现一对人偶娃娃,手下拍着一只手鞠:“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下惨叫的不止国木田先生一人,惊呼声大到几乎要掀开天花板。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
墙上的电灯开关被人按亮,房间中央的人偶娃娃随着太宰拍了谷崎润一郎的肩膀而消失不见:“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那么多人害怕,实在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