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老师像是浑然不觉,整天还是乐呵呵的。
赵瑟作为一个旁观者,每次都忍不住唏嘘。
老师的作用是传道授业解惑,但在当下,每个人都习惯于量化一切,追求切实可见的利益。
譬如说,你作为一名高中教师,最大的作用就是教会学生应付考试,提高成绩。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就成为了衡量你价值的标准。
从这一点来看,李老师和张老师是两个不同的极端。可是赵瑟对两个老师都抱有好感。她既喜欢李老师的高效和渊博,又喜欢张老师的和蔼与宽容。
所以说,明明很多种特性都是可以兼容的,为什么要争个高下呢?
看见大多数学生都累得提不起精神,张老师说:“那这样,我们不忙上课,大家先休息五分钟。”
一阵欢呼。
但五分钟之后,很多人还是赖着不愿意直起身来。
张老师强调了好几遍纪律都收效甚微,非常无奈。
赵瑟也非常无奈,其实很多时候也不仅仅是老师的问题吧,学生们都喜欢宽容的老师,但长期被纵容,就会越来越没有自制力,倒成了恶性循环。
第16章 16
赵瑟的感情观是比较消极的,并不仅仅是指爱情,友情与亲情也是一样。如果对方没有先主动示好,那么她会一直不动声色,保持缄默。这样的行事作风,成因有一半是自矜,另一半则是胆怯。
这样的性格有利有弊,弊端显而易见,赵瑟在陌生人面前的寡淡面孔总是不惹人亲近,周围总显得有些冷清。而好处就是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不必要的人际交往,就像是一道防御机制,自动筛选、过滤杂质。最终留下来的就是孟今这样的珍宝,如今,尚晓谛也算得上一个。
对于喜欢谢景韫这件事,赵瑟也并没有任何带有目的性的打算。她只觉得自己会对他比对其他人都好一点,与此同时,因为能看到他的缘故,每天上学都会觉得轻松一点。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更进一步?跃进所谓“早恋”的雷池?赵瑟没有设想过。
四月初,学校下发通知——四月中旬要举行运动会。博石中学的运动会一向很精彩,但这精彩不是体现在运动项目本身,而是体现在开幕式。但开幕式嘛,无非就是走走正步,喊喊口号,内容难免千篇一律,没什么竞争性。于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学校要求,运动会的开幕式上每个班都必须有三分钟的表演时间。
所以到现在,开幕式的内容就变成了——每个班开始都站在操场一侧,然后沿着跑道往另一侧走,途中变换步伐,高声喊班级口号,在主席台前亮相,并开始三分钟的表演。
尚晓谛把这些东西一一讲给赵瑟听,赵瑟只觉得头疼,她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是班上所有人都要参加吗?”
“按理说是这样,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是开幕式的主持人,那么你就不用参加了。”
赵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哦。”
“那这个开幕式究竟要表演什么啊?”赵瑟又问。
尚晓谛撑着头说:“种类有很多,像是魔术啊,杂技啊......”看到赵瑟的表情凝固,她才促狭地笑了笑,继续说:“你还别不信,我以前真见过有班级表演这些,但这毕竟是少数,最中规中矩的应该就是跳舞了。”
赵瑟偏了偏头,说:“你以前见过?你怎么会见过?”
“喔,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初中是在博石的初中部读的,博石中学有室内体育馆,地方又大,所以每年的运动会初中部都会到这边来,接个场地一起举行。所以自然也就能看到开幕式了。”
赵瑟又想到一点,“这么说来,到时候观众很多咯?”
尚晓谛叹气,“观众岂止是多啊,运动会那几天,学校是对外开放的,住在附近的人只要没什么事都会过来凑热闹,还有些学生家长也会来,那场面,简直了。”
赵瑟也跟着叹气,一脸愁容,“那班上这么多人,总不能人人都会跳舞吧,时间这么紧,能行吗?”
“时间紧倒是真的”尚晓谛突然调过头去看了看第一排,说:“估计最迟明天,他们就能把表演形式和内容给定下来了,然后就会让我们统一一起学。都是速成的内容,放心,不会很难的。”
赵瑟不由自主地跟着张望了一下,问:“你是说谁会来安排?”
“班长和文艺委员吧。”
“喔……”班长和余芷……
尚晓谛看上去还没有聊尽兴,她兴致勃勃地讲:“我初二的时候看见有一个班表演魔术,道具是几十只鸽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鸽子全部冲向主席台,学生和领导全部都去扑鸽子,鸽子受了惊吓,羽毛啊还有那什么啊飞得满天都是。”她笑得停不下来。
赵瑟却笑不出来,“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这么清楚。同理,我们这一届出的洋相估计也会流传很久。”
尚晓谛稍微收敛了一下笑意,拍了拍她,“行啦,都是为了玩儿嘛,放轻松。”
赵瑟从小对于集体活动就不热衷,向来都是能避则避。周围大多数人对此类事情都表现得很积极,各自出力促成一个其乐融融,融洽无比的集体形象。然后这些人往往都成了组织者与领导者,拥有了更多的决定权,所以按照他们的意愿,此类活动更是层出不穷。赵瑟有点困惑,又有点惶恐,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热爱这个集体吗?有基于现实的原因吗?自己当真是一个薄情冷漠的人吗
这样的思考往往是无解的,只能导致一个结果——赵瑟更发愁了。
但你要说赵瑟的情况这么多年都一成不变吗?那倒也不是。高中像是一道分水岭,赵瑟敏锐地察觉了别人对待自己态度的变化,善意更多了,理解更多了。甚至还有同学直接夸赞自己的外貌,赵瑟对自己的认知是长相中等偏上,长的还算顺眼,但如果扔进人群,想要再找出来,还是得费点功夫。
如果说真有什么变化,那应该是初升高的那个暑假,自己几乎没出门,所以皮肤白了一点吧,夏天没有食欲吃得少,所以又瘦了一点吧。恰好就迎合了当下的审美。
可是,如果真是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让自己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好,那不就太荒唐了吗?赵瑟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
但其实,这世界平凡无奇,每个人也普普通通,很多事情也简简单单,复杂的道理解释不了,往往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肤浅的理由。
班上现在处于一种很躁动的状态,高中生就是这样吧,一心想要逃离一成不变的课堂与作业,想要把光阴与精力随随便便全部倾注在某件事上,重要的是那一股冲动,那种氛围,至于事情本身,其实并不重要。
赵瑟拿出从桌上的一摞五三中随意抽出一本,拿出来一看是物理。她有点沮丧,心想这么件小事都不能顺遂自己的心意,但还是皱着眉头翻开了它。
上课了,谢景韫回到座位,他一直拿着手机看。
虽然这是一节自习课,但这样明目张胆看手机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赵瑟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李老师可能会巡查的,你小心点啊。”至少也不要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吧。
谢景韫偏头笑了笑,“没事,我这是公务。”
赵瑟也轻轻一笑,她有点无奈地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变,都很喜欢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她凑过去一点,看见手机里在播放视频,她想了想问道:“这是为了运动会开幕式在做准备吗?”
谢景韫点点头:“嗯,你都知道了啊。”他原本戴着耳机,见状取下一只耳机,递给了赵瑟。
赵瑟一愣,脸不可抑制地泛红,她略一迟疑接过耳机,戴上,一系列动作庄重又忐忑,在赵瑟心里有了微妙的仪式感。赵瑟心想,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暧昧呢?男女生的思维方式果真很不一样。
耳机里的音乐出乎赵瑟的意料,不过分嘈杂,又充满韵律感,总的来说就是和运动会很相称,恰如其分。
谢景韫把手机移到两张桌子中间,靠在一摞试卷上,可惜手机立不住,他用两根手指拿住,顺势用手肘撑在桌面上。
于是赵瑟的视线先是扫过手机屏幕,然后掠过他的手指,再然后不可避免地停在他的侧脸。
赵瑟低头,无声笑了笑。
“你看,这段舞怎么样?”
赵瑟重新看了看屏幕,“嗯,挺好看的。”然后迟疑:“动作有点复杂啊,是不是太难了。”
谢景韫点了点头,“觉得好看就行,至于难度问题,只是看起来动作复杂而已,实际上还好。等我把动作分解下来,再改编一下就好了。”
赵瑟很惊讶,“你改编?你......会跳舞?”
谢景韫看起来居然有点羞涩,“以前学过几年爵士,好久不练了,其实只能算半吊子。”
赵瑟仍然感叹,“真厉害啊。”
谢景韫摆摆手,似乎是羞于听见赞扬,忙不迭把手机收起来了。
赵瑟也只好在他示意之前,先一步取下耳机还给他。耳机一取下,音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教室里的翻书声和小声交谈的声音,赵瑟有点怅然,觉得刚才的片刻时光像是穿越到了某个平行时空,现在某个神祇发现了纰漏,毫不留情地修正了这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