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扛着屏风在外面听,方应看却不多说了,他起身送别米公公,又说道:“这女子武力超群,心思又难测,值得仔细对待,公公只需知道有这么个人即可,宫外的事有我在,只可惜她是金风细雨楼的人,不然招揽过来,倒是一项助力。”
米公公嗤笑道:“小侯爷莫要以为靠漂亮的皮囊和尊贵的身份,再稍稍温柔一些,就能一直无往不利,真正的强者不稀罕感情。”
方应看轻声笑道:“可她毕竟是个女人。”
然后他推开了门,一老一少和站在外面扛着屏风的我面面相觑。
两天不见,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好药,方应看的脸上竟然已经好了九成,只剩下嘴角和眼角的一点淤伤未散,反而为他添了一丝明艳的风姿,怪不得他如此自信。
我把屏风放下,目光落在那被称为米公公的太监大宗师身上,对他说道:“两天前我挑战诸葛神侯,因为他很合我的眼缘,我没有下手太重,今天就不一样了,你们背地里算计到我的身上,我应当想怎么打你们,就怎么打你们。”
我一拳就挥了上去。
米公公的实力虽然也在大宗师之列,但显然和诸葛神侯差了不止一线,我和惊艳一枪有来有往五十招,对他只用了三十招不到,看在他不是主要算计人员的份上,我最后踹了他一脚,喝道:“滚!”
太监都是能屈能伸的,否则换一个大宗师就应该没有米公公这么麻利了,他飞快地跑了。
我看向方应看。
方应看这个名字起得真好。
人也长得好看,比月师还好看。
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所以打他的时候,会让我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破坏感,有效地弥补了他武力上的不足,甚至比打太监更有感觉。
我没有再盯着他的脸打,我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打他,不怕把他打死。
事实上我的脾气已经被上一次破碎虚空的时候要好了许多,我对感情非常看重,所以以往遇见这种意图算计我感情的人,我都是直接杀了算完。
我决定让他多活一小会儿。
我准备打死他。
我把对苏梦枕的气撒到了他的头上,一边打他一边骂苏梦枕,骂得不凶,主要说雷媚,因为舍不得。
方应看起初默不吭声地挨打,后来渐渐反应过来我不是只要打他,而是要打死他,他终于反抗起来。
我把他按在地上骑着他打,我生气地说道:“你说!苏梦枕凭什么为了雷媚赶我走?她自己去拦杨无邪救人的,我杀她怎么了?我又不知道她准备伏击雷损,她死了关我什么事!她就没看出来雷损已经不行了吗?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我知道的确是关我事的,也确实是我的错,但我现在很委屈,口头上就不肯认错了。
我被宠坏了,我自己宠的。
我又一拳打在方应看的肚子上,他挣扎着想要推开我,但我又对着他的胸口锤,他吐出一口血,好看的脸上一片惨白,他奄奄一息地说道:“对、对,不是你的错,雷媚……是我的人。”
我的拳头停住了。
第29章 铁骨铮铮方侯爷(8)
我真的是非常惊讶。
从前我所经历的江湖之争,总体上来说都可以归类为正道和魔门之间的争斗, 安插卧底这种事, 正道不屑做,魔门做不来, 毕竟正道的扛把子是慈航静斋, 那边只收年纪在八岁以下的小女娃, 其他诸如净念禅院之类的势力, 也都需要从小教养, 送个年纪小的卧底过去,一是很容易被策反, 二是魔门本身就很缺少资质出众的小孩,送过去得不偿失。
在我之前的魔门之所以干不过正道, 就是因为人才资源分布不均, 比如同样一个资质出众的小女娃,倘若是慈航静斋来要,她家人必然欢欢喜喜把人送去, 而阴癸派去要,不被打出来就不错了。
像我这样的沧海遗珠实在太少。
我揪起方应看,再三向他确认, “你说真的?雷媚是你的人?她除了向金风细雨楼提供消息, 还同时替你做事?”
方应看缓过一口气来, 准备说话,却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我嫌弃地挪了挪鞋子, 又喝道:“你快点说!”
方应看显然很明白我想听什么,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四年前,我还没有继承神通侯爵位,那时雷媚刻意接近我,欺骗我……想让我利用义父声名为她做事,我拒绝了她,但是之后我也确实被她诱惑,来到汴京创立有桥集团,她见我不能为她所控,就放低了身段,成为我在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探子,她不光出卖六分半堂,也出卖过苏梦枕。”
我和方应看商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今天不杀你,一会儿我带着你去向苏梦枕解释雷媚的身份,你一五一十和他说,懂吗?”
方应看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说道:“雷媚不过一个棋子,苏梦枕竟然为了她苛责于你?”
我明知道他是在讨好我,但从他那双桃花黑眸里却只能看出满满的义愤填膺,我有些稀奇,问他,“苏梦枕又不知雷媚的身份,他的兄弟死了,他为什么不能怪我?”
方应看认真地看着我,说道:“但凡强者都有尊严,与对错无关,岂有为蝼蚁而伤强者之尊的道理?倘若姑娘是我有桥集团的人,方应看必然会把姑娘待为上宾,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一点也不需受旁人的气……苏梦枕就是个傻子,他怎么会懂姑娘家的心思?”
明明差点被打死,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十分炽热,好似见到了艳绝天下的大美人一般。
我摸摸鼻子,松开他的衣领子,说道:“你先去看大夫吧,我明天来找你,带你去见苏梦枕,你跟他解释清楚。”
方应看咳了两声,他用袖子去擦,沾了半个袖子的血,但他没有露出半点痛苦扭曲的神色,反而对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他半撑起身子,说道:“姑娘喜欢苏梦枕?”
我不准备理他了,正要走,就听他慢慢地继续说道:“苏梦枕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姑娘也不懂男人的心思,你若是想让他对你死心塌地,雷媚的事情其实可以利用。”
我不需要苏梦枕对我死心塌地,但我真的很想看他对我露出温柔的一面来,也许这样可以稍稍缓解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痛楚。我对男人确实很不懂,因为很少有人值得我花心思,而上一个让我花心思的男人,他又很自觉。
我转过了头。
方应看黑眸缓缓弯起,他唇边还带着一丝血迹,他却笑了,美得让我想起杭州西湖的夜晚,万朵红莲深处唯一的一朵——
出水白莲。
我在二更天的时候才回到神侯府。
未免惊动守卫,我是翻墙回的,快到房间的时候看到对面屋顶上坐着个人,一身白衣,背后带剑,身边放着一坛酒,我的目光落在他的一只木制的手上,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傻鸟。
那个因为信任新结拜的兄弟,导致全寨被灭,自己也被砍了一条胳膊,目前住在神侯府里的前连云寨大寨主戚少商。
想到寨主,我脑子里就全是满脸横肉的粗壮土匪形象,再好也就是沧桑的中年络腮胡子,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穿着白衣,剑眉星目,气质出众的俊秀青年,月光照得人更添一丝孤寂,是能要小姑娘命的那种男人。
我打了个哈欠,顺带停了脚步,问他,“你喝的是什么酒?”
戚少商一点也不惊讶,只对我晃了晃酒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说道:“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炮打灯。”
我没听说过,但闻着酒香很烈,应是好酒,就问他,“可不可以分我一半?以后有了好酒再还你。”
戚少商点头,我去厨房拿了一只碗,他倒了半碗给我,说道:“第一次喝要小口抿,等习惯了再大口喝,可惜这里没有夜宵,只喝这个容易醉。”
我谨慎地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酒意冲上头,熏得人眼睛都要冒出泪花,我咽下一口,说道:“好酒。”
戚少商这一次倒有些惊讶了,“怎么会是好酒呢?这酒在边关很便宜,烧得人头疼,后劲又大,第二天都昏沉得很。”
我摇摇头,说道:“能让人喝醉就是好酒。”
戚少商哈哈大笑,他给我把酒倒满,说道:“戚霜姑娘,我昨天就无情大捕头说起你了,都是姓戚,我们也算是有缘了。”
我说道:“我也听杨无邪说起过你,他觉得苏梦枕很有可能步你的后尘。”
戚少商正仰脖喝酒,闻言差点没呛死,他咳了好几声,才带着些好笑地说道:“怪不得姑娘的武功要练得那么高,不然以你的脾气,这天底下哪个男人护得住你?”
我定定地看着戚少商,说道:“我听说你有一个红颜知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前些日子嫁给了别人,我先前不懂,为什么她明明都肯为你去死,却不愿意嫁给你,现在我算是懂了。”
戚少商怔住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把女人当成男人的附属品,明明知道我一巴掌下去你可能会死,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谈论哪个男人能护得住我,可见你平时对待那些还不如我的女子是什么态度,我听过不少你的事情,你是真英雄,真豪杰,但我觉得我们是合不来的,这个朋友怕是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