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哪里弄来的?这银锭,黛玉只在初回江南时候用过。彼时,她却不记得给过永玙。
昨日,黛玉忙里偷闲,四处打听了一圈,总算知道了,原来当初她张榜求名医为林如海治病之时,永玙也曾揭过榜,还亲自登了门。却连她一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那时,她就是用了一锭银子,敷衍了事,便把他打发走了。
没想到,他却把那锭银子珍藏至今。
真真是个呆子!
呆木头黛玉想到这儿,笑容不可抑制地攀到了鼻尖,眼睛亮得惊人,再不用人提醒,自己躬下身去。
任他雨打风吹,万象侵袭,我自岿然不动。尊敬爱重,白发一生,不羡鸳鸯不羡仙。
“礼成。送入洞房。”
傧相话声刚落,九皇子和霍琼为首,一群人簇拥着黛玉和永玙,前呼后拥将二人送入了洞房。
杂乱间,黛玉和永玙不约而同伸出手,寻到对方,紧紧握住。
洞房内,诸事成双,一片喜气洋洋。
黛玉和永玙被引着坐在喜床上,永玙在右,黛玉在左。
却有妇人入内拿起五谷唱撒帐歌。
黛玉和永玙并肩坐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有谷子等等纷纷而下,随着妇人唱声撒到二人身上、床上。有些顽皮地,还提前蹦进了两人衣领之内,麻痒难忍。
奈何围观人群众多,他们明面上半点也不敢乱动。
但是,私底下,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挡,两人索性明目张胆十指相扣,手心里的暖意都化作热气,蒸得彼此都是心如鹿撞,脸红赛桃。
“新郎执秤挑喜帕,从此称心又如意。”撒帐毕,妇人接过紫鹃递来的喜秤,双手奉给永玙。
早就迫不及待的永玙,毫不迟疑,双手拿起喜秤,缓缓挑起盖头。
黛玉芙蓉面染羞,含情目低垂,但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她全部的心思,是画龙点睛,像春风化雨。
风过嫩柳,雪上梅枝。倏地撞进永玙的心房,让那本就根深蒂固的爱恋痴狂愈发暴涨,肆虐,洪水滔天。
围观众人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永玙那般全心全意、欣喜若狂,却也都被黛玉清丽无双、经霜更艳的姿容镇住了。
挤得满满当当的新房内,一时间却鸦雀无声。
因着羞涩而微阖起双目的黛玉,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盖头揭下之后,众人却是这个反应。
难不成是我太丑了还是流泪哭花了妆?
黛玉下意识就想抬手遮住脸去。
却终于听见永玙“厚颜无耻”赞道:“妹妹真美,远胜天上仙子。”
“哈哈哈……”本还有些发愣的围观人群忽地笑开,异口同声盛赞黛玉。
“王爷所言极是。”
“王妃娘娘果然远超洛神、羞煞甄妃。”
……
这下子,黛玉真是不羞愧遮面都不行了!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妇人及时替黛玉解围道。
蓦地,黛玉面前,便被递上了两盏美酒。她还没抬手,永玙已经先端起一杯,送到她的手中,黛玉眨了眨眼。
永玙便已用他的手腕缠住了她的,歪过头,送上唇去。
黛玉看着眼前逼近的永玙俊面,茜香国行馆内合卺场景再度撞进脑海。黛玉胸中小鹿撞得史无前例地欢快,再受不住诱惑,闭上眼睛,一仰脖饮尽了杯中酒。
含情脉脉望着伊人,还想和她再多眉目传情片刻的永玙,顿了顿,剑眉挑起,也跟着一饮而尽。
酒到杯干,终身相许。
等候多时的应妙阳和贤亲王妃联袂上前,将龙凤双烛点亮。
至此,大礼方成。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在南洋练出好酒量的黛玉,不过杯酒下肚,便晕了头,粉面映春色,眼底荡波光,顾盼间神采慑人。
花痴永玙自不必说,一眼就看醉了,恨不得立时便溺死在黛玉的温柔乡里。
可惜,砸场子的宾客们不依,一群锦衣少年涌进来,扯住永玙出外喝酒庆祝去了。
就连贤亲王妃和应妙阳也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转眼人去屋空,偌大新房内只剩下黛玉并紫鹃、雪雁两个大丫鬟。
永玙才将离开,黛玉的脑袋就昏昏沉沉,堪堪要坐不住。紫鹃扶她歪靠床柱小憩。
却听见门外传来一人语声。
竟是文竹。
文竹轻扣门扉,小声唤道:“启禀王妃娘娘,王爷说了,让您不要拘束,只管先歇着。他应付罢前面那些人,立时回来,保证不会喝醉。”
黛玉听见文竹言语,心里十分甜蜜,有心应答几句。奈何嘴唇张了又张,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紫鹃当她难为情,便替她做主,应过文竹,扶着黛玉先去锦榻上歪着。
黛玉恍恍惚惚,不知时数间,忽地房门又被人敲响。
雪雁过去开门,却是永玙一溜烟挤了进来。
“王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雪雁问话才出口。
永玙已经奔到黛玉身边,一手拥着她,一手塞了许多小点心到她怀中。
“外面宴客还要许多时候,你莫饿着了,好歹先垫垫肚子。”永玙嘱咐道。
本来已经神思昏昏的黛玉一被永玙揽入怀中,脑袋竟然便清明了许多,睁着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痴痴凝望着他,却不自觉。
永玙被她一看,登时拔不动腿了。
管他什么长辈宾客!
奈何,永玙豪言还没发出,外间文竹已在焦急呼唤道:“王爷、王爷,他们都在寻您!”
永玙无奈,只来得及不轻不重地在黛玉手心捏了一下,就慌忙跑了回去。
才将精神了些许的黛玉,依依不舍离了那个怀抱,幽幽叹了一声。
紫鹃和雪雁看在眼里,怪在心头——姑娘今日神情、动作怎么都有些不似平常?
直挨到月上柳梢头,永玙才好不容易把一众宾客送走,酩酊大醉,软成一滩泥似的被文竹架着送回新房。
哪知,他人刚踏足新房之内,混沌迷茫的双眸登时变得清明,也不用文竹搀扶了,自个儿捧起一杯清茶漱了口,立时笑容满面,闪身到了喜床之上。
被永玙连串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紫鹃和雪雁还要上前伺候。
终于长了眼色的文竹一把拦住两人,拉着她们一道出了门。
那头儿,永玙箭步窜到床上,眼睛就锁在黛玉面上,再离不开了。
良久,才蹦出一句,“夫人~”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极了撒娇的孩童。
黛玉的神魂瞬间被永玙这句“夫人”勾动了,七情都涌上了面,结结巴巴答道:“王、王爷……”
“你叫我什么?”永玙欺身而上,低沉喑哑的声音,透着别样的欲念,热热的气息全吹在她的脖颈上。
“王、王爷——”黛玉难得露出小女子情态,羞答答又道。
可,还是答错了。
“傻瓜,叫相公!”永玙说罢,不给黛玉改正的机会,扑过去,压倒,擒住她的红唇,轻轻啃噬,意图惩罚。
“唔——”黛玉挣扎着,要说什么。
谁知那个不知羞的家伙竟然趁着她松开贝齿的间隙,就那样攻了进来,唇齿相依,香津暗渡。
暗渡?
黛玉才意识到这里,忽地感觉身子一轻。
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懵懂了一整日的黛玉只觉得头脑难得清醒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现下这副躯壳中脱出,飘飘荡荡浮在半空,傻愣愣看着正痴缠在一处的自己和永玙,却不由自主想要寻着耳边听到的叮咚水声缘河而上。
“不要,我不要离开!”黛玉脑海里才蹦出这一句话,耳边叮咚水声便消失无踪,眼前景象乍变。
再不是她在人间的新房,反倒像是去了西方净土、仙界天上。
眼前一条无涯无际静静流淌的长河,看去竟似比她在人间见过的大海还要广阔无垠。
而那河水流动时的清音,正是时刻萦绕在黛玉耳边,让她不由自主想要去探寻的声音。黛玉刚要细看端详,面前忽然霞光万道。
竟是永玙一身五彩霞光,踏着紫气祥云,忽地按下云头,从天而降。
黛玉惊呼出声:“永玙!”
可谁知永玙却无动于衷,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长河岸边一块小石头旁,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粒同样泛着五色霞光的种子,轻手轻脚种了下去。
似乎怕那种子太小太脆弱,骤然间换到西方仙境,承受不住仙界日精月华的滋养。永玙竖起一指,随手点在它身旁那颗看去平平无奇的石头之上,顿时便连那石头也泛出了五彩的霞光,将种子掩在它的阴影之下。
诸事已毕,只听永玙幽幽说道:“草儿草儿,有了本神君原形西方灵河的滋养,从此你便是仙草了。五百年后,待你化形时,我再来看你。”
言毕,拂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而那被他专诚移植到此的草儿,不知是否已受了灵泉滋养,倏地破土,发芽,刹那间已长成一株红色仙草。
目睹一切的黛玉,脱体而出的神魂再度失守,转附到了那仙草之上。随着红色仙草破土发芽,一同感受日月轮转,受着西方灵河水的滋养灌溉,日益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