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并不知道贾政竟然连跟她商量一下都没有,就做出了这种会给全家人带来灭顶之灾的事来。因此,看着贾政焦躁不安的样子,贾母自然的以为贾政是在为了国库欠银的事情而担忧。
“政儿,”贾母叫住了在屋子里不停转圈的贾政,笑道:“好了,你别再转了。你转得我都头晕了。”
“宝玉给老祖宗揉一揉,”贾宝玉趴在贾母的软榻前,握着贾母苍老的手,笑眯眯的道:“老祖宗就不头晕了。”贾宝玉边说边绕到了贾母的身后,轻轻的给贾母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贾母的头痛。
自从上次贾赦从荣国府离开后,贾母就病倒了,一直躺在床上休养。然而,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敏,知道她病倒的消息却都没有来看望过她,只有贾政一家子,整日的围在她的身边嘘寒问暖的。特别是贾宝玉千方百计的哄她开心,才令她稍微的感到了一丝的安慰。
贾赦自然是不用说了。一次一次的算计与失望,已经令他和贾母之间早已没有了丝毫的母子之情。对他来说,就算是贾母死了,他也不过就是守三年孝罢了:贾母病不病的,已经是与他无关的事了——反正那天他被贾母砸得头破血流的样子,已经落入了很多人的眼中。就算是御史言官,大部分也是知道此事的。这件事到底谁是谁非,所有人的心里都有数。因此,即使贾赦不去探望贾母的病,也不会有人说他不孝——想到林海头头是道的分析,贾赦的心里就禁不住的感慨:怪不得阿孜整天说读书人阴险呢,这读书人果然阴险。
至于贾敏,也只是派人给贾母送了一些药材、补品之类的东西过去,她本人却是根本就没有过去。当然,贾敏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卫诚不在家,她自然得闭门谢客了。
对于贾敏和贾赦的无动于衷,贾母的心里真的是非常的愤怒。然而,想到贾敏与贾赦从小就不听她的话,反而与自幼就惹是生非不省心的贾孜十分亲近,贾母又隐隐的觉得他们不来也很好,省得他们来了不是找贾政和贾宝玉的麻烦,就是惹她生气。
“我们宝玉长大了。”贾宝玉的举动,令贾母的心里十分的欣慰:都说她偏心贾宝玉,可是谁能看到贾宝玉的体贴懂事以及对她的孝顺心疼?当她病倒在床上的时候,也只有贾宝玉会整日整夜的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聊天,哄她开心。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子,她不疼他疼谁?
“当然了。”贾宝玉重重的点了点头,撒娇的道:“老祖宗,宝玉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老祖宗,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宝玉最喜欢的就是老祖宗了。”
看着贾母被贾宝玉哄得眉开眼笑的模样,贾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虽然贾宝玉没什么大出息,可他有一点却是极好的,那就是他非常的孝顺贾母。这一点,就连贾赦都不如贾宝玉。
“政儿,”拉着贾宝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贾母才笑着安慰贾政道:“银子的事你就放心吧。海疆和边境都在打仗,皇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又哪里有心思管国库银子的事呢?”
虽然贾母从未说过,可是看着其他贵勋世家陆续还了国库的银子,贾母的心里其实也有些发虚。可是,平安州的事爆发后,贾母突然就不担心了:新皇以及朝中大臣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两场战争上,还哪里有心思要银子呢?更何况,贵勋世家虽然现在没了往日的风光,可是他们祖辈的心腹下属很多都在军中担任重要位置,新皇若是真逼着贵勋世家还国库欠银的话,难道就不怕再出一个平安州吗?
贾政动了动嘴唇,突然有一种将他给平安州节度使写信的事情告诉给贾母的冲动。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将事情说出口: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贾母的话也令贾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母亲,”贾政叹了一口气:“刚刚户部那边又来了文书,催儿子还祖上欠下的国库的银子。”荣国府欠国库的银子高达百余万两,户部也算是讲理,给荣国府留出了筹措银子的时间。奈何贾政对户部的体贴并不领情,他根本没有还银子的打算: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时候,贾政才会弃银子来保命。
只要一想到国库的欠银的事,贾政的心里便控制不住的埋怨贾源以及贾代善:如果当年他们没从国库借银子享受,他如今怎么会被户部这般逼迫?凭什么这笔他既没花掉也没见过的银子偏偏要他来还?更何况,当初贾赦分家的时候带走了府里大部分的财物,他哪里还有银子还国库——虽然贾政不掌管荣国府的公中,可对于府里银子的状况,他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想到当初荣国府分家的时候,贾赦无耻的带走了府中大部分财物的事,贾政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笔银子明明应该是由贾赦来还才对——贾赦是贾代善的嫡长子,继承了府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财物,他不还国库的欠银谁还?
就在贾政的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贾赦吐出银子来还国库的欠银的时候,贾母悻悻的说道:“这事说起来,都怪陈瑞文那些个小崽子。若是当初他们能坚持下去的话,我们现在怎么会如此的被动?”
其实,正如贾母所料的,大部分贵勋世家的银子都是入不敷出的,他们也和荣国府一样,艰难的维持着自家的状况,并不想归还国库的欠银。只不过,与贾政不同的是,其他人从小就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起来的,纵然没什么大出息,可轻重还是懂得的。他们知道在新皇已经发话的情况下,若他们还是不还国库欠银的话,肯定会给家族带来无尽的灾祸。因此,最终,他们还是东拼西凑的一点一点的归还着国库的欠银。
而第一个还的,自然就是齐国公的孙子、也是新皇的心腹陈瑞文了。有了陈瑞文牵头,其他贵勋世家也开始渐渐的还了国库的欠银。就连贾母的娘家史家,都归还了国库的欠银。只有荣国府等少数几个贵勋世家,还在顽固的觉得新皇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即使不还银子,最后也不会有什么事:这银子都已经欠了几十年了,一直都没什么事,因此,这次也是一样的。
“母亲,”贾政一脸诚挚的看着贾母,抿着嘴唇道:“儿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哥才是父亲的长子,这银子……”短短的时间,贾政已经想明白了,若是想让贾赦拿出银子来,必须得由贾母开口。
听到贾政的话,贾母突然想到了上次贾赦顶着满脸鲜血离开荣庆堂的画面,不禁遍体生寒,内心升起一种无端的恐惧,也很怕再看到贾赦。
“母亲?”看着贾母微微的发怔的样子,贾政不由自主的喊了贾母一声,想让贾母出面去找贾赦。
贾母看了贾政一眼,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也知道,这段日子,我这身子也不舒服,你自己去找赦儿说这件事吧。”贾母可是不敢再招惹贾赦了:万一下次贾赦头破血流的倒在荣庆堂里,那么京城里恐怕就到处都是她不慈的流言了。
听到贾母推脱的话,贾政暗暗的皱了皱眉:贾母怎么会偏向贾赦的一边呢?难道她是看着贾琏升职了,所以又想将荣国府传给贾赦了?
贾母并没有看到贾政不满的表情,而是闭着眼睛说道:“政儿你现在也是这荣国府的主子了,很多事情要学会自己拿主意。放心,母亲会支持你的。”
听到贾母的话,贾政的心里微微的起了一丝诡异的感觉。只不过,他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在侍奉了贾母的汤药后,就离开了荣庆堂:他自然不会去找贾赦要银子了——如果他去的话,贾赦还不一定怎么嘲笑他呢!唯今之计,他就只能祈祷二皇子赶紧攻破京城、得到那个位置了。只可惜,他的身上现在只有一个空头将军的职位了,否则的话,他还可以暗中帮一帮二皇子。要不然,他去探探贾敏的口风:卫诚去了平安州,贾敏多少应该会知道一点吧?
倒是贾宝玉,听到贾母和贾政一直在说着银子的事,暗暗的皱起了眉头: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沾染那些金银俗物啊?再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史湘云总是劝他好好读书以博取功名,薛宝琴则劝他跟着薛蝌学做生意的事,贾宝玉的心里真的很烦:还是林黛玉最好,从来都不会沾染这些金银俗物,也从不理会那些经济仕途……
想到林黛玉,贾宝玉舔了舔嘴唇,晃了晃贾母的胳膊:“老祖宗,我可不可以去外面转一转呀?”
“宝玉呀,”贾母拉着贾宝玉的手,温柔的道:“外面最近不太平,你还是多在家里陪陪老祖宗吧,也陪陪云丫头和宝琴。她们现在可都是你的妻子了,你平日里要多陪陪她们,争取早日让老祖宗抱上曾孙。”
听着贾母的话,贾宝玉扁了扁嘴,却是没有接话:他一直把史湘云和薛宝琴当成妹妹的,从来都没想过要到娶她们为妻,更从未想过会与她们两个有孩子。虽然袭人的事令贾宝玉的内心感到深深的遗憾。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会与史湘云或者是薛宝琴有孩子的事。
曾孙的话题令屋子里的贾宝玉觉得尴尬,同时也令门口过来陪贾母的另外三个人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