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弥生尝试发音:[吉尔甲没斯?]
[……是‘吉尔伽美什’。蠢货!连王之名讳都不记不住,想体验斩首之刑吗?!]
[吉尔家煤势?]
年轻的统治者几乎是抱着看看“这杂种在死前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在纠正了:[吉尔伽美什。]
结果反倒是冒犯王的家伙先不耐烦。青木弥生鼓着脸,拖长调子做了决定:[吉——尔——]
这大概是这五个字里,她唯二能发对的音了。
吉尔伽美什思考起这个国度最严酷又不致死的刑罚是哪一款。
[吉尔!]
不怕死也不知道要死的青木弥生,脆生生地巩固新词汇,又兴冲冲地拍了拍身下的大猫。因为还不会说“狮子”,她就索性模仿叫声来示意。
[‘嗷——’!名字?]
雄狮一听,眼睛一亮,但对自家小崽子不合格的叫声很不满意。它甩了甩鬃毛,气沉丹田,嘹亮低沉地“嗷”了一声,才拿尾巴去戳青木弥生,让她学着点。
反正巴不得早死,青木弥生看了眼吉尔伽美什阴晴不定的脸,干脆放飞自我,奶声奶气地继续“嗷”起来。
一人一狮就这么进入了不可能达成目标的练声教学——问题是,这两个看上去竟然都很开心的模样。
[……涅迦。]
[嗷?]X2
新鲜出炉的亲子组默契回首。
吉尔伽美什气得头疼,感觉眼前这辣眼睛的场景要是再看下去,整个乌鲁克都没有未来可言了,就连动手揍人都觉得会感染病毒,得不偿失。
[‘你’的狮子,涅迦。]也不管青木弥生听不听得懂,他冷笑,[看你这样子,狩猎是可以去参加了。明日你就作为本王的随侍出发。乌鲁克,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吧。]
听不懂的音符就像在唱歌,跟风一样从耳边吹过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青木弥生低头看大猫:[涅迦?]
听见熟悉的名字,雄狮闻言歪了歪脑袋,耳朵一动:[嗷。]
……反正也听不懂。
算了,撸猫吧。
青木弥生快乐撸猫。
至于晚上,她发现晚饭从香喷喷的烤肉和冰镇果汁,被西伊歉疚地替换成一杯清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
……
第二天起来,青木弥生看什么都像食物,连西伊浅棕色的手臂,都那么神似拆完包装的巧克力棒,鼻间恍惚中有什么香甜的气味钻过来。
西伊帮她换衣服的时候,青木弥生悄悄摸了摸,抬抬眼睛看对方没反应,就又摸摸,眨巴着眼睛,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乌鲁克大人,好吧好吧,这是秘密哦。]
实在被瞧得没办法了,西伊只能将藏在身上的小饼掰碎,一点一点喂给青木弥生。
近乎爱怜地替作为国之意志的少女,梳理那头黑得纯粹的长发,她又无奈又困惑地道:[您不要再招惹王了。您能存活到现在……简直,是宁孙女神的恩赐啊。]
听到昨天刚弄明白的发音,青木弥生超骄傲地炫耀:[王。名字。知道。吉尔!]
西伊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她急急抓住青木弥生的胳膊:[乌鲁克大人!是哪个狂徒竟敢教于您这、这般大不敬之语?!您不可以——]
[吉尔?知道。‘嗷’!名字。涅迦。]青木弥生手舞足蹈地比划,神情仍然是那种不知事的天真和理所当然。
[……您果然,是宁孙女神赐予乌鲁克的礼物……么。]
西伊沉默片刻,放弃了什么一般长叹一口气。她低眉将青木弥生的衣裙系好,轻声道:[您一定还不知道,您做出了如何令我等无法想象之事。]
简直就是神迹。
——即便如此都没有被那位王降罪。
如果是这样子,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是否意味着,她、他们也能够祈求……那位王的贤明之治呢?
如果青木弥生能够听懂西伊所言,她一定会很肯定地回答她:不可能。
青木弥生的特殊性,在于她的个性。只要有这个前提在,哪怕嗜杀成性的罪该万死之徒,也不会轻易决定杀死她。
所以她才敢在被吉尔伽美什砍头的边界旋转跳跃。
而其他人则全无可能。
……除非,有什么能改变吉尔伽美什想法的存在出现。
但青木弥生的这个认知,在西伊牵着她去和吉尔伽美什会和,并被告知她要陪暴躁老哥前往原始深山老林,括弧,没车没房连防虫喷雾都没有,括弧完时,彻底崩塌。
青木弥生陷入沉默。
青木弥生恍然大悟。
——果然,他还是想搞死她嘛?!
第004章
但很快,青木弥生就发现,这个“没车”的对象,仅仅针对于自己而已。
她站在黄金为原材料的王的御座前,仰头看过去,只觉上头翘着二郎腿的吉尔伽美什本人,和这辆黄金车简直浑然一体,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金主爸爸的气息。
神奇海螺,这刺眼的光芒到底是什么?!
是吉尔的壕无人性。
肚子还没吃饱的青木弥生,现在看他脖子上那串金链子,都还觉得神似旺旺仙贝,自然不敢再在掌管她一荤三素还是三荤一素的老板面前旋转跳跃。
毕竟砍首事小,饿死事大。
她看了看吉尔伽美什,再看了看打哈欠的涅迦,试探性地往涅迦那边蹭了一步,回头瞅瞅老板竟然没做声,果断一溜小跑冲到大猫身边,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它背上。
结果吉尔伽美什看着青木弥生翻上狮背的笨拙动作,不但不生气,脸上还浮现出叫人背后发寒的愉悦笑意。
[哼哈哈哈——乌鲁克,你这软弱无能的家伙!想用这样不堪一击的身躯见证王之伟绩?说大话之前也过一下脑子啊,杂种!]
[但王的身边,不留废物。就算是杂种,顶着“乌鲁克”之名的你,也多少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向本王证明你还有浪费粮食的价值吧!]
青木弥生从狮背上慢慢地抬起头,与乌鲁克年轻的统治者直视。
吉尔伽美什张开双臂,傲慢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国之意志,眼中没有君王的怜悯仁慈,只有君王的冰冷残暴。
财宝属于他,人民属于他,国家属于他。
所以三分之二为神、三分之一为人的他,理所当然地拥有任意支配、哪怕亲手毁灭的权利——即便,是母神下达神谕所预言的国之意志,也不过是他众多所有物之一罢了。
喜欢仅仅是讨得了那一片刻的欢心,流于表面,转瞬即逝,实在不值一提。唯有愤怒,才是他最真实且不变的情绪。
这就吉尔伽美什。
这正是乌鲁克的王。
青木弥生没有躲闪那残酷的俯视。她只是坐在涅迦背上,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你啊。[吉尔]。现在的你只是暴君而已,还称不上是[王]呢。”
那位严谨精确的家庭教师曾教导她,绝不可以轻易将底牌漏出。而另一位最爱创造奇怪魔法的先生,则教授了她用“感受”而非“知识”理解语言的方法。
虽然不会说,但青木弥生其实是可以听懂任何语言的。只是这个方法太过耗费心力,她只会在判断为“关键时刻”的时候使用。
比如当初觐见吉尔伽美什。
又比如眼下。
[乌鲁克,你在说什么。]
那是全然陌生的语言,绝不在属于这片大地之上。吉尔伽美什即便无法理解,但还是听出了那番天书之下,甚至不曾掩盖的否定。
怒火在瞬间暴涨,年轻的统治者从王座上站起,威压瞬间覆盖了周遭,连涅迦都无法抵抗地匍匐下来,微弱地颤抖。
他盯着没有臣服的青木弥生,一字一顿道:[乌——鲁——克——!]
[吉尔。强。]青木弥生指了指吉尔伽美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弱。]
她望着那位暴怒的暴君陛下,浓墨似的眼睛里干净清透,什么情绪也没有。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大不敬的傲慢了。
[杀?只会。]青木弥生摇摇头,脊背依旧挺直,[不怕。]
吉尔伽美什几乎能从那位少女形态的国之意志眼中,看出“怜悯”。
她在可怜他?
区区孱弱得如同蝼蚁的杂种,居然在向身为王的他展露怜悯?!
混账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吉尔伽美什狠狠咬着牙,举起手,王之宝库便在瞬间被大开,无数神兵利器齐发,轰炸在大地上,扬起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
金光当前,青木弥生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等待这一趟旅途的终结。
但,没有疼痛。
她被烟尘呛得只咳嗽,睁开眼睛却发现周遭被武器的寒光密密围住,唯独她和涅迦所在之地,完好无损。
……没有死?
青木弥生捂住口鼻,茫然而徒劳地环顾四周。直至迷障散去,她与发泄后异常冷静的统治者视线相触。
[你并不畏惧死亡啊,乌鲁克。做出如此亵渎王之尊严的重罪,你该不会以为本王会轻易赐予你解脱吧?大胆狂徒!]
吉尔伽美什没有笑,也没有愤怒。他俯视着胆敢忤逆他的国之意志,如红宝石的眼睛静同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