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他……在高塔上,看到的,会是同样的风景吗?】
不由地对那位第一王权者,产生了更浓烈的好奇,青木弥生扭头看向兔子:“能跟我说说吗?那位阿道夫·K·威兹曼的事情。”
兔子却递上了一封信。
“御前说,如果弥生大人您问起了第一王权者的事情,便将这封信给您。那不是我等能置喙的过去。”
青木弥生没有立刻接手。
她的目光落在那信封上,撒过金粉的字迹:笔酣墨饱,力透纸背,如铁画银钩,每一处都锋芒毕露,又在提笔时沉稳含蓄,经过沉淀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是配得上“国常路大觉”这个名字的字。
她一只手撑着腮帮子,反问道:“那要是我没问呢?”
兔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木弥生也伸手,用指尖把信拈了过来。
打开信封,展开信件,兔子已经避嫌地自觉离开几步远,将头偏向一侧,同样的字迹跳进视野里,她却觉得手中变得沉甸甸起来。
那是“秘密”的重量。
第096章
庞大的“天空帝国”里, 没有朋友, 没有随从,只有阿道夫·K·威兹曼一个人。
这是他的乐园, 也是他的囚笼。
兔子并没有跟过来,甚至都没踏上“天空帝国”一步;而青木弥生见到威兹曼的时候,他就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 一手摇晃着盛了三分之一红酒的高脚酒杯。
那是个留着漂亮银色长发的外国青年,看上去非常年轻, 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身穿繁复华丽的礼服, 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 青年便含笑着偏过头来, 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闯入者。
他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温柔:“你就是中尉说的小家伙吗?”
——但也同样虚无。
“如果你说的‘中尉’是国常路先生的话, 那就是我啦。”
毫不腼腆地,青木弥生啪嗒啪嗒,走到第一王权者的面前,扬起头,仔细地打量他:“威兹曼先生早呀,我是弥生,初次见面, 请多指教。”
许久没有和这般鲜活的存在交流了, 威兹曼却也不至于抗拒。
他实在不像是一个“王权者”——没有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威严, 也没有赤之王、周防尊的压迫感, 除了长得好看和声音好听以外,他更像是个普通人。
普通的,会受伤、会逃避、更会展露出温柔一面的人类。
谁又能想到这一位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前辈”了?
“虽然你拥有快速愈合的能力,但你并非我的氏族,想来是其他超能力,或者体质特殊的原因。我没有接纳任何人……中尉也知道这个事情。那么,中尉让你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面对威兹曼的询问,青木弥生眨眨眼睛,随手把灵力化作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伸到青年的眼下。
“国常路先生说,您以前对阴阳师和式神很感兴趣,但是他资质不够,当时让你失望了。所以,他希望我如果可以的话,到天上来看看。我答应了。”
“……中尉、呀。”
遥远的过去的回忆,再被提及时,仍然如新,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威兹曼不知是痛苦,还是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然而破了的镜子难重圆,逝去之物不复返。
他放下了酒杯,低下眼睛,目光落在那红色涟漪上,被隐藏起来的情绪。
“多谢你特意来跑这一趟。不过,不必了。我已经对地上的世界,完全失去兴趣了——替我与中尉道谢。请回吧。”
青木弥生挠了挠脸颊:“哦……不、不看的话,那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威兹曼脾气和耐心都很好,并未拒绝这个几十年来少见的客人。
“国常路先生说,是您发现了德累斯顿石板,并且挖掘出它的力量,也是第一个成为王的人,所以我想,威兹曼先生您,应该也是最了解它的。”
道出自己这次的真正目的,青木弥生深吸一口气,看向青年的眼睛。
“——尊、这一任的赤之王,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坏得太快了。请问您有什么办法,让他不至于陨落吗?”
……
…………
………………
威兹曼跟青木弥生说了很多。
什么威兹曼偏差值,什么赤的力量最为暴虐、难以控制——总之,剑就是王权者自身,周防尊不加节制地暴走,只会加速剑的损毁。
而一旦威兹曼偏差值超过界限,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会掉落,即“落剑”。
所以历任的赤之王,通常都是短命鬼。
上一任掌控火焰力量的王权者,名为“伽具都”,他由于过于放纵自我,于十几年前落剑。将阻止他的青之王及其大部分氏族,连同成千上万的普通民众一起,将一整座城市,从日本国土上抹去。
也就是如今的“伽具都陨坑”。
青之王逝世,继任者至今未被德累斯顿石板选出,Scepter 4凋零殆尽,而人民也没有从那样的恐惧中脱离。
“虽然理论上,只要尽量避免使用能力,剑身就不会受损。但每一次被石板选中的第三王权者,都不是什么能忍耐的人啊。”
威兹曼停下自己画板书的手指,怜悯地看向面前沉默的小姑娘。
他摇摇头:“……抱歉,我也无能为力。请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吧。”
然而青木弥生忽然抬起头。
“国常路先生告诉我,您当初研究德累斯顿石板,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可是,威兹曼先生,您真的觉得,大部分人拥有了力量之后,真的会变得幸福吗?”
她的眼睛纯澈,却在最深处藏有阴霾。
“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拥有力量’的品质。就像是不加筛选地,把枪发到小孩子和杀人犯的手上。欲望是永无止境的沟壑,您当初有想过,要如何制定限制超能力者的规则么。”
威兹曼没有说话。
青木弥生停顿了片刻:“恕我直言,威兹曼先生,您打开的……不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而是潘多拉的魔盒啊。”
“或许吧。”威兹曼闭上眼睛,“但我已经对地上的事……”
“——您是在把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烂摊子,甩手丢给国常路先生吗?”
青木弥生一针见血,口吻却是柔和的:“可有很多人因此丧命了,威兹曼先生。或许现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有人正在死去。未来也不会停止。”
威兹曼的情绪也终于累计到一个巅峰。
他丢开酒杯,脆弱的玻璃制品砸在地面上,掉了一地的残片,发出巨大的声响。
青年连崩溃也都是隐忍的:“够了!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好……!中尉他才是能承担这个任务的人!”
“您说的对。”
绕开那团玻璃渣,青木弥生靠近威兹曼,看着他的眼睛。
“国常路先生,他的确是‘人’。而人类都是会死的——他并没有‘不灭不变’的力量,威兹曼先生。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却还一个人坚守在御柱塔里,镇压一切。”
“为了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我决意试着去解读石板。威兹曼先生,我恳请您的帮助。您愿意同我一起吗?”
………………
…………
……
威兹曼没有答应。
但他对她开放了,他自研究以后的所有德累斯顿石板相关的资料,并允诺她,让国常路大觉同意她去解除德累斯顿石板。
坐在返回地面的飞艇上,青木弥生透过窗户,看那座越来越远的“天空帝国”。
她想,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阿道夫·K·威兹曼了。
——那是他一个人的乐园,也是他一个人的囚笼。
飞艇降落的时候,青木弥生看到了国常路大觉。
她跑过去,口吻带着点愧疚:“抱歉,国常路先生。威兹曼先生……没有跟我一起下来。他也没有想看我召唤式神。”
国常路大觉却并不意外。
他笑了笑:“那家伙,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对吧?已经躲了几十年了还不够。可真够丢人的。”
青木弥生却说:“但是,国常路先生,您相当喜欢威兹曼先生呀。”
闻言,国常路大觉微微愣神。
“或许吧。”
他仰头看向了天空:“带着笑容去追逐梦想的人,总是相当耀眼的。再者……能与我共同怀缅一段时光的,也只剩下他了。”
国常路大觉笑容疏朗:“老了啊——老了、啊。”
而那个人,却仍如记忆里般,年轻依旧。
青木弥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出疑问:“那么,与‘不老者’作伴,您不会觉得,很失落吗?”
国常路大觉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
“不。不如说,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更煎熬吧?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想到这样的日子将永无休止,就算是我这个老头子,也会觉得不寒而栗啊——胆小鬼又该如何自处呢?”
青木弥生反手握住国常路大觉的手,认真道:“虽然说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威兹曼先生总有一天,是会回到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