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无奈的话语犹在耳边响起,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记忆是如此清晰分明,好象那不过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怎么会突然想起她?自从被关进水牢后已经过去三年,距离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更是有五年的时间,春夏秋冬像轮回一样周而复始,任什么都会变成不轻不重的东西。记忆中的那人,模样早已模糊,就连声音也快想不起来了,但仍然不能从心里抹去。
是记忆在作祟吗?
骸冷笑。
忘了是谁说过,回忆,只不过是记忆的片段和片段组合起来,重新构筑的创造物。回忆,其实等于幻想。人会将痛苦悲伤的回忆抹去所有色彩,或者干脆封印在心底深处。相反,有些回忆明明没有颜色,记忆却把它当成有颜色,自行涂上颜料,擅自美化。
人的记忆根本靠不住。
那么,就算他将手中的记忆片段全都连在一起,让「她」在他脑子里鲜明地复活,然而这样的「她」,却也可能已经不是「她」……
有时他甚至会想,那段「时间」,或许根本不曾存在过,一切都是骗人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你现在不出现在我面前?
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骸下意识抱紧自己。
这时,衣袖处忽然传来轻微的拉扯。骸低下头,一条围巾蓦地套上他的脖子。褐色头发的小女孩站在花坛边上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手里还拽着围巾的末端。
“大哥哥,桃香的围巾借你戴吧。”
骸低头看着那条连绕他脖子一圈也做不到的围巾,不仅手工不行花样简陋,而且太小孩子气。这到底是什么啊。骸颇为不解:“为什么要给我?”
小女孩歪着头,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因为大哥哥看起来好像很冷的样子啊。桃香不冷,所以就借给大哥哥戴。”
正欲取下围巾的手顿住了。
“是吗?我看起来……很冷?”
笑容微微泛出苦意。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了。
原来,是自己太冷的缘故。
因为太冷了,所以才会靠回忆记忆中的「她」,来为身处冰冷黑暗中的自己寻找零星的温暖。
在孩子们的父母来接他们之前,骸就已先一步离开。大概是因为像他这样污秽的人实在不太适合呆在干净的地方,他只觉得胸口闷得有些难受。
走在街上,每走过一处,行人们的目光总是投注在骸身上,就连某些已经走过去的人也将头扭过来看他。若是平时,骸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还会回他们一个微笑。但此时的骸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昨天的电视剧你看了没?晴哉好帅啊——”
“哲也才帅吧?!你有没有审美眼光的啊?”
“你说什么啊?没有眼光的是你才对吧?”
“懒得跟你吵。”
“喂喂,樱,你看她——”
吵杂的交谈声由远至近地渐渐扩大,正前方有一群女高中生迎面走来,接近自己的时候,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那个人好帅……比晴哉还帅一万倍……”
“没错……哲也跟他比简直就像是未进化的人猿……”
“……你们两个……”
感觉到似乎又有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一向对这不甚感冒加之心情不太好的骸寒着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错身而过的瞬间,一丝褐色的发丝忽然飘过眼角。骸回头,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不远处的那群少女消失在拐角处。根本没有什么褐色头发的人。
应该是看错了吧。
在心底嘲笑自己一下,骸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下次来日本,再去找找看吧——
××× ××× ×××
Memory.2 千司十雾
那个时候,我们仍困在各自的地狱之中,无法脱身。
尽管如此,即使见到了面,我却还不认识你。
××× ××× ×××
“并不是你不好,而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了。老实说,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吧,总觉得你好像在透过我看着什么人一样。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看着现在已经算是前任男朋友的青年说了一大通废话,十雾无法作出任何正常女人被甩后应有的反应,正确说,是提不起劲。
十八年的人生几乎可以算是白过了。好不容易告白成功,却在交往后的一个星期被甩了,本来以为是自己为了打工而不顾一切的恐怖冲劲吓到了对方,没想到理由却是这样……
十雾欲哭无泪。
“怎么样?又被甩了吗?”
前男友前脚才踏出咖啡店的大门,好友后脚就踩上她对面座位的地板。
她一脸无奈地回答:“没错。”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比较好。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总有一天真命天子会骑着白马前来迎接你所以在那之前的所有不幸其实都是幸运的前兆啊’会不会让你比较好受点?”
“……你还是别说吧。”
“其实你长得不差,性格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肯努力赚钱。我真想不明白为何你会被甩。莫非,十雾你的真命天子其实另有其人?”
十雾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我根本用不着到处找男朋友。这不过是甩掉我的借口。”
“可是我看你跟那个前男友相处的时候,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嗯……实在是感觉不到热恋中的男女应该有的黏糊糊的浓情蜜意啊。”
“……你直接说我没有女性魅力才让他甩掉我的好了。”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我只是觉得,相较前男友,你好像有点太过冷淡了。”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啊,黏糊糊的交往不太适合我。”
“那么说,就是有真命天子啰?”
这女人又八卦起来了。十雾死命翻白眼。
“告诉我嘛,我保证绝对不会泄漏出去的!”
看着她双手合十举高过头,十雾轻咳一声:“真拿你没办法……”瞄了一眼好友立刻双眼发亮的模样,她露出完美的笑容极其认真地说道:“答案是根本没有。”然后心底暗笑着欣赏她突然垮掉的表情。
“嘟噜。嘟噜。”
大衣里忽然响起电子合成音,十雾连忙七手八脚扯下挂在身上的好友,翻出手机查看。
『XX路XX公园。速来。——长岛』
“怎么了?”好友奇怪地看十雾穿上大衣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兼职的地方突然有急事,我要赶去。抱歉,下次再请你喝咖啡吧。”
“……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了,你到底有几个兼职啊?”
“我是穷人嘛,当然是可以做多少就做多少啰。”
笑着回答她,十雾围好围巾走进外面白色的世界。
拐过小巷,走过几条大街,很快便来到约定的地点。一片掺杂着白雪的树林里,停着好几辆警车,警车包围着的是一块被黄色胶带框住的地带,那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警察。
“长岛先生。”十雾走到熟识的警视身边,打声招呼。
长岛警视点头致意:“在你放假的时候还要把叫你出来真是抱歉。”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不过是被甩了而已。
说着,十雾把视线转移到了那块黄胶带框住的地方,上面倒着两具尸体,尸体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血还没干涸,看起来应该刚死去不久。
“我们警方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赶来,这两个人身份不明,身上的证件全部是假的,看来应该是在国家户籍处被抹杀的黑户。我想让你帮我查出他们的身份。”
她露出职业笑容:“没问题。”
绕过似乎想阻止她进入的菜鸟警察,十雾在尸体面前蹲下来,视线仅仅在凝固着恐惧的满是鲜血的脸孔上停留了一秒便转而查看尸体,她轻轻碰触其中一具尸体尚称完好的右手,闭起眼,将精神集中在碰触点上。
一系列的画面像播放电影般在她脑海里快速回放。
充满外国风情的古老城镇。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金钱。枪支。暗杀。然后场景一换,变成了东京现代化的城市。掩饰身份到处逃亡。在树林中被人从背后开了几枪,当场毙命。但奇怪的是,看不到有关开枪之人的任何资料。
粗粗掠过这些画面,十雾向更深的地方潜去,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这时,脑海中忽然升起一串奇怪的声音,像是水泡从漆黑中升起然后破裂的声音。
十雾不自觉集中精神往深处探究。紧接着,一阵冰冷的感觉蓦地笼罩上她的身体,周围的空间一瞬间变成了冰冷的水。
全身……动弹不得!
“……十雾!十雾——!!”
猛然惊醒。
长岛警视担忧地看着她,她迟钝地抹了抹脸,发现手上都是汗。
“没事吧?你怎么这么久没说话?”
“……不,我没事。”
长岛警视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递来一块手帕,“擦擦汗吧。”
“谢谢。”十雾接过手帕,边擦手边说道,“这两个男人是意大利一个中小黑手党奥茨家族的成员,左边的叫做路加·布拉兹,三十五岁,单身,右边的叫做拉克·冈多尔,三十岁,单身。他们似乎是企图窃取家族机密未遂被人给处理了,下手的应该是奥茨家族所依附的大家族,但是这个家族的名字和下手之人的相貌名字等等都看不到,就好像被人抹掉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