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眉头轻皱,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道:“你可知我为什么罚他们?”
贾琏忍不住轻笑出声,冲着旁边一直作壁上观的孟承允道:“我们家那几个小子,偷偷把先生的戒尺折的快要折了之后又放回去,他们背书错了被打手的时候戒尺断掉,先生还以为下手重了,吓得面无血色!”
虽说不赞成先生体罚孩子,但是这位先生当初本来是准备请来给宝玉启蒙的,一向很有分寸,这一次确实是孩子们闹得太过,差点儿把老人家吓出问题来。
“不过陈院长从来不曾跟咱们说过宝玉的事儿,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是不是也这么调皮……”
贾琏摸着光滑的下巴,琢磨着以宝玉那个性子,小时候不定被教训多少次呢,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他的笑话,还怪遗憾的。
这个孟承允听祖父提过几次,便捡着几件在路上说给两人听,贾珠不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是那么严厉,偶尔也被他们的操作笑的不行。
到了山上,孟承允跟着一起去拜见了陈院长之后就率先告辞,留了时间给他们说话。
贾珠把礼物奉上,说明了来意,陈院长并未直接答应,而是让小厮去叫宝玉过来,随即才对两人说:“这门婚事老夫确实是有意,但是宝玉这孩子至情至性,我希望亲口听到他的承诺。”
宝玉正在画画,突然被叫回去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听小厮一说,得知是珠大哥哥和琏二哥哥来了,顿时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原因。
等到宝玉到了老师的书房,立即便兴高采烈的与两个哥哥问好。陈院长一直静静看着,贾珠看了一眼陈院长,笑着对宝玉说:“今儿我和你琏二哥哥是为了你的事来的。”
宝玉看琏二哥哥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有些不解的问:“是什么事?”
“关于你的婚事。”贾珠一脸的认真,甚至还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们此番就是想替你向陈院长的孙女提亲……”
“子虞?!”
宝玉惊讶的睁大双眼,神色之间并未有一丝喜色或是羞涩期待,贾珠贾琏和他正对着,未免陈院长觉得他没有诚意,贾琏张口问道:“怎么?很突然?”
“呃、哦。”宝玉这时候反应过来,突然有了点羞涩,挠着后脑勺看了一眼老师,道:“确、确实有些突然……”
“陈院长坚持听你的意见,所以便把你叫过来了,你若是同意了,回去我们就请媒婆选了吉日过来正式提亲。”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宝玉身上,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人,最后定格在了陈子虞身上……
他还不懂感情,心里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他答应下来,但不知怎么的,耳边响起的,是从奶声奶气的一声声“宝玉”,到少女清脆的“宝玉”……
“我、愿意的。”
话说出口那一刻,心里有什么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断掉,然后整个人清明起来,笑着点头,认真道:“我愿意。”
既然宝玉答应下来,郑院长又乐见其成,这门婚事迅速的就被贾母亲自敲定,一应所出皆从她的私房里拿的,府里的人早就知道老太太对宝玉偏疼,虽然心里有些嘀咕,到底还是习惯了的。
而作为当事人,宝玉和陈子虞原本都没往那方面想过,此时突然变成了未婚夫妻,再见面的时候还有些尴尬羞涩,以至于两人都不敢直视对方。
毕竟宝玉是经常要去拜见老师的,陈院长在书院的院子就那么大,有意无意的总会碰面,少年人懵懂的情思最是美好,暧昧朦胧,偶尔一个不经意的对视,或是见一物想起某一个人,都会在心间引起涟漪……
随着时间的增长,这对未婚小夫妻的感情在慢慢升温,偶尔回到荣国府,总要被人打趣几句,宝玉自觉应对久了,脸皮也厚了几分,自认自己是极为淡定的了。
只是待他听到林姑父正准备为表妹定亲之时,心中总有一股怅然若失挥散不去,便习惯性的想要与琏二哥哥述说一番。
也不是休假之时,谎称家中有事与老师请假从书院离开,进了京城之后,宝玉未回荣国府,而是从林家门前经过直奔四译馆。
下人不知为何,但还是绕了路驾着马车停到了四译馆门前,着人通报了一声,贾琏亲自出来接宝玉。
“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引了人进来他自己的办公的屋子,贾琏让随从少了壶热水,亲自给他沏茶,“这是用咱们家的好茶跟这儿的老大人换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宝玉看到桌子上铺散着的书籍纸张,规矩使然并未直接去看,而是指着上面问:“琏二哥哥可是在忙?”
贾琏看了一眼,不在意道:“只是些别国典籍,我翻译着看看。”
贾宝玉点头,随即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你还未说今日怎么过来?还未到休假之时吧?”
“……”宝玉沉默良久,随即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听闻黛玉妹妹也要定亲了,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
贾琏喝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宝玉的眼睛,探寻片刻并未如自己所想有别样的情思,带着几分不解道:“你就是为了这事下山的?林姑父是有打算,只是人选还未订下,不过他疼爱表妹,想寻一人口简单家庭和睦长辈慈和的书香之家。”
“如此也好……”
“怎不见你对家里其他的姐姐妹妹这么上心?”他今日既然来了,贾琏又未从他神情中看出什么,便又出言打探,有什么总是要掰开说清楚才好,免得越想越深陷其中。
而宝玉此次过来,也是确实想要吐露一番心声,便有些茫然道:“家里的姐姐妹妹我都是珍重万分的,只是突的听闻黛玉妹妹订婚,一时间心里总有些难言的滋味……”
“这是为何?”
“宝玉不知……”
贾琏见他双眼满是懵懂,心里也有几分心疼,他们做长辈的总是用自己的想法去左右自己能左右的一切,有的时候确实是自以为是了……
“你常年在书院,与家里的姐姐妹妹也没甚太多相处的时间……”说着,贾琏伸手轻轻拍了拍宝玉的脑袋,低声道:“女儿家在这世道总是艰难的,咱们都希望她们能够过得好……”
“我当然是希望家里的姐姐妹妹都好。”
“这就是了。”贾琏微微勾起唇,眼神中带着些许温柔的看着宝玉,“琏二哥也不能知你所思所想,只咱们都是男儿,自然是要让着些姑娘家的,成亲后一身荣辱全系于一人,珍珠还是鱼目,要看你自己了……”
从四译馆离开之时,宝玉也并未真正理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而今儿两人之间所谈之事也再未有外人知道,宝玉似乎仍然是那个宝玉。
只后来,黛玉出嫁,宝玉也给这个表妹添了妆,那是一匣子品相极好的珍珠,洁白无瑕的险些晃了人的眼睛。
再后来其他女孩儿出嫁,宝玉也都各有添妆金银首饰不等,并未显出黛玉的与众不同,所有人都道宝玉是爱护家里的姊妹,只贾琏知道还是不同的……
番外于 关于巧姐儿
贾家并不常带家里的女孩儿出门做客,即便出席宴会,通常也都是熟识人家的,而且男女不同席,基本也是很难看到巧姐儿的。
但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们,都会喜欢巧姐儿,大概是长相讨喜看着又觉得无害,面对她的时候就下意识的会觉得轻松。
以至于若是哪次王熙凤出门做客没有带着她,不少人都会问一问家里的二小姐为何没出来,倒是渐渐的成为贾家在外头最受欢迎的人。
待到渐渐长大了,巧姐儿更得各家夫人喜欢,不少人家都与贾琏夫妻说过想要结亲,其中也不乏一些极其好的人家,只不过多数都是家中幼子。
这对王熙凤来说简直是甜蜜的烦恼,大姐儿的婚事当初夫妻两个也是挑了又挑,最后嫁作宗妇,日子过得也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到了巧姐儿这里,找一个不需要承继家业的次子自然是会过得很轻松的,两夫妻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这选择范围一多起来,王熙凤自然就有些无从下手眼花缭乱了。
“我就觉得庆柏挺好的,人又憨厚又与咱们巧姐儿自小熟识。”贾琏这心态就一个,只要巧姐儿过得开心,家世什么的完全无所谓。
王熙凤也知道贾琏一直都拿曾庆柏当作女婿来看的,只现在有更好的人选,她这眼光不自觉的就有些挑剔起来,“不说家世之类的,这也长得太壮了些……”
“可你女儿就喜欢学武之人。”
贾琏与曾靖淮多年的友情,两家交往也甚密,前几年边关有战事他们离京了几年,如今回来再相聚,巧姐儿还记得曾家的这个哥哥,提起的时候仍然是满眼崇拜。
其实他自从曾庆柏去了边关,再回京坚定地依然要从戎,他结亲的念头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毕竟什么年代上战场都拥有很多不定因素,他总不想拿女儿的未来做赌注的。
只是巧姐儿这几年虽说抽条了些,在外行动间也都是个有礼有度的大家小姐,但眼神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个活泼的姑娘,贾琏宠着她,便不舍得不如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