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客房，时间临近深夜，巴克斯特大厦本来不多的居住者要么就已经早早休息，要么就是还没回来。只有一个人还醒着。
她光着脚，无声的穿过整个走廊，谨慎的没有选择电梯，而是从紧急出口的楼梯走上顶层。
里德果不其然还在忙活，他的身躯伸长，扭成麻花占据了整个实验室空间，专注于自己的实验。在维罗妮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她。
“你可以把过滤的频率范围再收窄一点，收到0.3-0.45。”维罗妮卡看着一边的白板上的公式好心提议。
“太窄了，可能会漏掉关键信息。”里德的头扭回到白板前，看了看自己写下的‘0.2-0.7’“不过你说得对，可以收窄一些……0.25-0.6。”
“0.3-0.5，相信我。”维罗妮卡再次说“我已经试过0.3-0.52了。”
“……”里德沉默了一会儿，维罗妮卡看着他把数值设定在0.3-0.5。然后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扭头看她“你怎么在这？”
“我从楼梯上来的。”维罗妮卡指了指身后。
“好吧。”里德扭开头去，又看向旁边的一台仪器，但他的肢体悄悄的缩回成正常比例，同时问她“你想要干什么？”
“我确实是来找你帮忙的。”维罗妮卡说，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后面的那个伤口“我的脑子里有个东西，我想请你帮我取出来。”
维罗妮卡花了几分钟跟他解释情况。里德听得很专注，在她说话的功夫已经彻底的缩回成普通人的样子，他皱着眉头，耐心的听她讲完她头脑内植入的芯片的情况以后迟疑着问“我不是那种医生，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联系麦考伊，午夜医生，奇异博士……”
“不。”维罗妮卡迅速的否定了他的提议“我希望这件事能低调的进行。”她权衡了一下利弊以后诚实的说“我不希望托尼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里德变得更疑惑了。
维罗妮卡能举出很多个理由，但她不想说得太可悲，所以她耸耸肩“这很丢人。”
显然理查兹博士是一个可以洞悉宇宙的天才，但在洞悉人心方面却是个白痴。他完全没有领会维罗妮卡的难处，摇了摇头，干脆的拒绝“我不会因我这种可笑的理由……”
在他把话说完之前，维罗妮卡飞快的他“因为他不会同意的，这个手术有风险。”她看过他们做的CT成像了，那东西距离中枢神经太近了，而且植入的太久了，很难在那样的危险区域做精密分离……她听到他们的讨论了，除非奇异博士的那双手还是完美的，否则没人敢保证手术能百分百成功。而失败的情况里，一辈子躺在床上靠吸管进食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这也是为什么托尼没给她提起过这件事，他自己可以毫无保护措施的在几百米的高空测试装甲，但不会允许别人做危险的事情。在确保手术成功率之前他都不会跟她提。但维罗妮卡知道他们没时间拖了。
“但是你能完成它。”维罗妮卡在里德再次露出反对的表情时说“你那确保小数点后150位正确的精确度可以确保这个。”
第61章 适配度61
说服里德花了维罗妮卡不少口舌。
他当然不会轻易同意隐瞒自己的朋友来帮一个不熟悉的人, 但是正如维罗妮卡所认为的那样，愧疚是个好武器，只要你能利用好它。
尽管里德可能不愿意接受维罗妮卡的血缘关系, 但是这不是维罗妮卡能选择的, 里德也知道不能把这件事怪罪到维罗妮卡头上。
“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里德一边最后一遍确认手术床的调整, 一边对他的病人和助手说。
“你平时都是这样吗？”维罗妮卡在另一边进行着参数校准，一边调侃他“这样不行啊你, 女人不喜欢总是不确定的男人的。”
里德刚想要为此而辩解，然后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连手上动作都停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下问“我有妻子了，为什么还要担心这个？”
“呃……”维罗妮卡卡顿了一下, 想了想“你的妻子也会嫌弃你优柔寡断的。”
里德试图据理力争：“我这是谨慎。”
“不，确保小数点后150位正确是谨慎, 问人150遍不会变答案的问题, 那就是优柔寡断。"维罗妮卡摇着头反驳。
“我看是托尼把你带坏了。”里德也摇了摇头, 不赞同的说“他这个人从来都和谨慎不搭边, 你不应该跟他学。”
“那我能跟谁学？跟你吗？”维罗妮卡说这句话的时候纯粹是随口一接，完全未过脑子。
“多跟我学学有好处。”里德的回答显然也未动用5个以上的脑细胞。
然后他们一起沉默了,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这个对话听起来太过自然, 像是他们长久以来都是朋友或者家人，但显然他们并不是。
“我觉得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开始了。”维罗妮卡匆匆的转移了话题，并且往准备好的手术床走过去。
她被里德拉住了。站在几米外的里德伸长了一只手, 握住了她的左手手腕，但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维罗妮卡扭头去看他，做了一个询问的歪头“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没什么。”里德严肃的看着她，像是对待一个未配平的公式一样。他只和这个女孩在实验室一起工作了一晚上，而这一晚他觉得状态不错，不是和苏珊还有他们一家一起在太空旅行的那种不错，是那种他和他的朋友在实验室里一起搞出什么发明的不错。好像他的实验室已经接纳了维罗妮卡，她在这里显得自然而然毫无违和感的那种不错。
他想，这也许并不坏。作为一个科学家，这整件事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公式，而公式解开以后的答案是，他并不是那么排斥维罗妮卡。所以他别扭了一下以后，尝试着说“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你可以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维罗妮卡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吓到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里德会选择这么做，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想到该说点什么。
最终，她毫无头脑的说了一句“你知道着手术是有风险的，我可能就交代在台上了吧？”
“……”里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眯起眼睛看着维罗妮卡，似乎她刚刚挑战了他的权威，而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我已经把这种可能性降到2.5%了。”
“你是说我们讨论的结果理论上把致死可能降到了2.5%左右。”维罗妮卡重复道“而我们俩都没有医学学位。”
里德：……
维罗妮卡又补了一刀：“而且还有2.5%的概率呢，也不算低了。”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里德再次低下头：“我突然觉得应该再慎重的思考一下……”
维罗妮卡：“晚了！”
这就是她爬上手术台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之后的事情维罗妮卡的感觉并不明显，麻药让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倒更像是在做梦，这倒是有助于她带入之前的感觉了。
真正的问题在于里德动手——当然不是他亲自动手，而是机器代劳。一种由内发出的尖锐信号持续刺激着大脑，让她在床上不舒服的乱动，里德伸手压住了她，以免机器失手。
某一个瞬间，可能是刺激对了某个神经灶，某些不该有的记忆蜂拥入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她被赋予的目标就是完成洞察计划，而她也确实完成了。她设计了武器的部分，只要弄到一颗卫星将武器搭载其中，就可以精确的定点打击他们的目标，她也想起她编写了一个AI，来对庞杂的数据进行筛选，能从电子邮件，纳税，工作经历甚至牙医记录来判断一个人是否会对社会造成危害——对九头蛇理想中的社会造成危害——然后维罗妮卡想起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完成了这个AI，她说她需要去找做过这类工作的人来完成。
这也是为什么她带人出来寻找——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并且她也从未认真去寻找哈罗德·芬奇这个人。
她想起来她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编写的AI交给红骷髅，因为在她的心底，她并不觉得红骷髅能够照他所说的那样去做。她甚至怀疑他本身就是武器会瞄准的那类人。
她毫不怀疑，红骷髅在拿到这件强大武器的时候就会把它对准他的敌人，那些超级英雄，然后对准一切反对他的人。
而她不希望自己的创造被滥用……
她并不是真的想制造武器。
最后的最后，她想起被反复洗脑之前的，最初的那段时间，她的那个朋友，那个原本应该叫维罗妮卡的女孩曾在某一天紧张的告诉她，她有了一些不太好的发现——
【他们在为我们增加洗脑的暗示时，曾有这样的预案。】那个朋友那时候看起来神色紧张，躲在房间里，和她挤在一张床上，轻轻的按着她脑后为了移植植入物而开的创口，告诉她【那个我们脑子里的植入物，不仅是一个开放式端口和监控器，那也是预案，一旦你试图把它取出来，它会连带着把你一起摧毁。】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朋友，九头身把这段记忆连同她的朋友一起‘清理’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