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像是漂泊在外的流浪者找到了最终的归宿般,整个人蜷缩着埋在温母的臂弯里。虽然还没有流泪,但喷发的蓬勃的情绪足够让她变得眼圈红红的。
“偶妈,好累啊。”
温母也不接她的话茬,只是像是安抚婴儿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单薄的脊骨,温润祥和的嗓音仿佛在人间传播福音的圣使。
“甜甜,你后悔吗?”
她...后悔吗?
温时迷茫地盯着远处,视线却久久没有聚焦,散漫得似乎找不着边际。她如同迷途的羔羊,无助地抬起头渴望能够找到依靠。
在温母包容的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温时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满脸无措的少女。
然而温母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似的,自顾自地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甜甜,你快乐吗?”
如果让她重新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跟着柳荣载去往大洋彼岸的韩国吧。
哪怕背井离乡,与亲密的家人远隔两端;哪怕会被枯燥乏味而又漫长的训练弄得遍体鳞伤,痕迹累累;哪怕知道前方有流言蜚语,有恶虎挡路,她还是会选择走上这条荆棘路。
这是她的梦想啊,属于温时的梦想啊,如今去实现了又怎么会感到后悔呢?又如何会觉得不快乐呢?
那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困惑和疲惫在一瞬间都迎刃而解,甚至就连看不透的未来都开始重新露出耀眼却不灼人的微光。
像是被装上了发条而突然鲜活起来的玩具人偶,萦绕在温时眉眼间久久不散的郁色终于在清风里一点点化开,直至完全消逝。
“偶妈~”
温时终于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有多么脆弱不堪而又狼狈,嗔怪着将脑袋全部埋进了臂弯里,如同把头插在沙漠里的鸵鸟样滑稽。
温母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带着调侃意味的笑容也装不住了,在嘴角徐徐地绽放开来。
被母亲的笑声搞得愈发恼火的温时索性将整个人八爪鱼般挂在了她身上,死皮赖脸不顾形象地不肯下来,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好在厨房里的温世允恰巧出来招呼众人,可以准备开饭了,这才给妈妈的撒娇小北鼻温时解了围。
换好衣服的温父和温初允也一前一后地从旋转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古板凛冽的气质一看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温时小跑着进了厨房,她宁愿呆在厨房给她二哥打下手,也不愿意面对这对几乎就是摁了一下复制黏贴键的父子。一个就够她受的了,两个简直是堪比水星与地球碰撞的危险程度了。
更何况温时当初从家叛逃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统一了战线,极力阻止她跟着柳荣载去韩国当练习生。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他们应该还是对立方才对。
晚餐准备得很丰富。温时其实并不是不爱吃肉,只是没有碰到符合她胃口的食物而已。但至少在面对温母的红酒焗牛肉时,这一条就完全不存在了。
上好的浓厚醇香的红酒与柔嫩的牛肉的缠绵在舌尖停滞,留下令人回味无穷的香气。香甜醺人的酒气似乎沾染到些许就会禁不住它的诱惑,坠入无尽的美梦之中。
温时好久没有尝到温母亲手做的菜了,筷子移动的速度忍不住加快了许多。就在她正准备夹菜时,温父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了起来。
第41章 -Wine-41
“韩国的生活还适应吗?”
温时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明摆着是冲着她而来的,原本已经被美食所侵略的放松的大脑也渐渐运转起来,全身上下的神经仿佛遇到敌袭,都绷得紧紧的。
“还不错。”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吐露出三个字。对于她谨慎得犹如面对猎人的兔子的模样,温父只是挑了挑眉毛无奈地询问。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虽然心里清楚温父讲的是什么,但温时面上还是摆出副无辜的疑惑神情,装得若无其事,一片风轻云淡。
“回家?我不是已经在家里了嘛。”
“Well,甜甜。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伪装被戳破的温时瞬间炸毛起来,如同一只小刺猬防备着危险。她刚想反驳就听见温母轻柔却不容许反驳的声音。
“停,你们两个先吃饭。”
家中隐藏的掌权者都发话了,温时也只好将原本想说的话吞咽下去,垂着头闷闷不乐。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温世允和温母在厨房处理残渣,大哥温初允则回自己的书房去了,剩下父女两个人在客厅里无所事事。
温父饶有兴趣地开始整理他最近收集的黑胶唱片,而温时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像是宣誓一般气势汹汹地对温父说:“阿爸,我不会回来的。”
对于她疑似挑衅的一番话,温父将视线从手里打理着的唱片挪动到她身上,眉眼间含笑。
“我记得我好像没有说过一定要让你回来的吧?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
她想象中电视剧里父女争锋相对的场景就这样子迎刃而解了,温父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意地聊着今天的天气如何般。
这样的场面反倒是温时没有预料到的,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了,暗自发力一把抱住了温父的腰。原本还紧紧蹙着的眉毛也一下子舒展开来,如同绽放出蓓蕾的花朵娇艳明媚。
“阿爸,你真好!”
身后巨大的冲击力还携带着小股旋风,气流微微掀起了边上摆放着的杂志书页,最后都稳稳地温父身上降落。他哭笑不得地拉开女儿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调侃的味道。
“哎一古,你的饭们知道这样子的你吗?”
温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一点推敲语句所透露出来的内容的意思。
等到远处浩荡渺远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温时的手机也精准地收到了一个来自和她不同国度的电话。
突然响起来的铃声让她忍不住吓了一跳,看到来电显示后更是迟疑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其余人明面上似乎都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温时这才放心地接听电话,一路捂住扩音器处朝露天阳台偷偷溜去。呼啸凛冽的冬风猖狂地挥舞着肢体,动作猛烈得像是要让整个世界都不安宁。
电话那头的男声却像是带有奇异的魔力,开口的一瞬间仿佛就有一阵轻柔的微风徐徐而来。
“新年快乐,甜甜。”
“新年快乐,欧巴。”
那头的男人像是被逗笑了一般,低沉的嗓音如同一片轻柔的羽毛在她耳尖骚动着,发痒却又令人沉沦。
仗着隔着一条电话线,对方看不见她窘迫的异常。温时可以毫无顾忌地令自己的耳畔染上绯红,说话的声音也柔柔得化成了一滩蜜水。
她暗自唾弃自己的不争气,却还是糯糯地问道:“欧巴是回大邱了吗?”
“对哦。这里马上就要放烟花啦~英国等会儿会放吗?”
也许是因为琻泰亨的话语太过于有诱惑力,又或者这个男人如同魔鬼一样令人窒息。温时将视线从一直盯着的花园里移开,落在不远处浓墨的似乎翻滚着暗潮的天际。
天空像是只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下一秒似乎就要张开大口吞噬掉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而城市里的光亮却仿佛马上就要着起来般,一点点在她眼底晕开。
然而想象中的缤纷多彩的烟火和噼里啪啦炸裂开的声音却没有出现,就连飞鸟都已经离开此处过冬去了。没有生息的夜幕让温时讲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了些许遗憾。
“唔...好像没有吧。好像有规定,不能够在市区里燃放焰火。”
本来只是简单的一句吐槽,等跨过大洋彼岸,传到琻泰亨耳朵里却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下来到大邱的声音柔软而又甜美,他听着就想到了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的草莓蛋糕,淌着蜜的声音一点点流进了他的心窝里。
琻泰亨扬起唇角,清浅的笑容一如春日里风光霁月的夜色。
“没关系啊,我可以拍给甜甜看哦。或者...下回我带你去看啊。”
过长时间的通话让温时上举的手臂泛起了点点酸涩的感觉,她调整了一下手肘的角度,索性整个人都懒洋洋地挂在了栏杆上。
零星的雪花细碎地飘落,像是要将这个世界裸露在外面的颜色全部覆盖住。耳朵里琻泰亨絮絮叨叨的声音让温时莫名地感到心安,她听着玩心大起。
苍白的指尖精准无误地接住一片调皮的坠落的雪片,在触碰到带着些许温热的皮肤的一瞬间融化开来。微凉的触感由下传到上方,温时忍不住往藕粉色的高领里又缩了缩,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也很快被柔软舒适的面料所覆盖。
电话那头的琻泰亨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终于开口。哪怕他极力想要装得风轻云淡,也掩盖不住语气里流露出来的期待和紧张。
“甜甜,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啊?”
温时失笑了一下,明明在圣诞节的时候他还装得像是久经情场的风流浪子,无论是在猜测女心的方面还是讲起情话来都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