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茉莉也这辈子能够认识赤司征十郎和我妻由乃,真是太好了。
为了他们——
她可以舍弃掉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切。
包括她的音乐,包括她的生命。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夜斗连夜从神奈川帮忙取来了茉莉也的小提琴,郑重地交到了她手里。
她接过琴盒,打开卡扣,将这柄陪伴了她将近8年的小提琴取了出来。珍而重之地重新用琴布拭去了上面残留的松香,调整了琴马的位置,从A弦开始,一根一根地完成了调音。做完这一切后,她架起了琴,冲夜斗露出了略显苍凉的笑容。
“对不起啊夜斗,答应你的曲子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演奏了。”
穿着运动服的神明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摆了摆手。
“重要的是演奏的人嘛。”
他的神器雪音也在他身边坐下,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她的演奏。
“有想听的曲子吗?”
“我其实完全不懂啊,你想拉什么就拉什么。”
毕竟,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曲了。
“我想拉的曲子啊……”
茉莉也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一片高远,万里无云。
似乎在她的印象里,每一年的今天总是这样阳光灿烂天朗气清的日子。
就像记忆中那个人温暖的笑容一样。
10月12日,是赤司诗织的忌日。
Pappoulis,你真是挑了一个最糟糕的日子呢。
对不起啊征君,又要让你再一次……
手指越过三根琴弦,搭在了最粗的G弦上,然后一弓到底。
这是诗织阿姨最喜欢的曲子,是她每一年在这一天一定会演奏的曲子。虽然有点对不起夜斗,但既然是最后了,她还是想要任性一下。她的神明那么宠爱她,这点小小的愿望一定也会满足她的吧。
闭上眼,优美的旋律在手中流淌。随着每一次弓弦的交错,激荡出更深层的情绪。
或许只有在演奏的时候,她才能释放出完全的自己。不受拘束,没有压抑,放开顾虑,完全忠于自己,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但是身为演奏家,她的言语只能用音符来表述,她的情绪只能由琴声去传达。所以——
歌唱吧,我的小提琴,为这最后的谢幕。
聆听吧,我的神明,这是我献给诗织阿姨,献给征君,献给你,献给这世界最后的爱语。
《G弦上的咏叹调》。
啊,说起来,在演奏前要是打通征君的电话就好了,至少通过电波也好,真想让他也听到啊。
我的小提琴,最后的回响。
一曲结束,余音未绝。
掌声零落地响起,雪音甚至边抽泣边拼命地鼓掌。
“我、我喜欢这首曲子,我也喜欢你的小提琴……黑木小姐,真的,我真的喜欢!所以你能不能——”
“谢谢你能喜欢我的演奏,雪音君。夜斗也是,这么简陋的供奉,实在是不够虔诚呢。”
她抱着琴,依依不舍地蹭了蹭。
“不,这是最虔诚的祷告了。你想说的话,你的夜斗大人全都听到了。”
她惊讶地微微张大了眼,而后在温暖的晨光中依稀而笑。
“是呢,你是我的神明大人嘛。”
重新将调好的琴弦松掉,最后一次给弓毛上了松香,然后仔仔细细地重新放回了琴盒里,关上了扣子。
茉莉也打开手机,留言板上有了新的留言正在等待她的回复。
“Pappoulis: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以为就这样随便的两句话就能让我相信吗?别太天真了!竟然想用黑木小姐的安危来威胁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她有你们这样的亲人简直是令人一刻都难以忍受!”
“Maria:我没打算让你那么轻易地相信,所以9点的时候,我会给出证明。我相信你一定会在附近看着我,到时你就知道,就像你为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一样,为了见到你,我也会付出我的一切!”
发完这段话后,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扣上了手机,不再看留言板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茉莉也从顶楼向下望去,发现原本还有不少行人的商厦前广场不知何时彻底空了下来,隐约能看见两个街口外拉起的路障。
整片区域都已经被警方封锁了。
是征君他们吧。明明她一直不接电话,他们还是能在不跟她进行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就明白她行动的意义。果然,他们早就知道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之所以一直不提,真的只是在顾虑她而已。
她不振作是不行的,这是只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务!
8点58分,闹钟响起。茉莉也重新打开留言板,无视掉Pappoulis之后所有的留言,直接输入了早就准备好要说的话。
“Maria:好好看着,Pappoulis,这就是我给出的证明。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那样了解我的话,就一定明白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将手机放回兜里,茉莉也再一次打开了琴盒。
涂着棕色清漆的小提琴静静地躺在那里,才换了没多久的弦在阳光下反射出清冷却美丽的光辉。
她抬起手,从琴头开始,沿着木纹的方向留恋地抚摸起来。她记得它的每一个凸起的弧度,她知晓它的每一道划痕的由来。它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中留存下来唯一美好的记忆,是陪伴她度过无数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中最好的慰藉。她的爱琴,见证了她这七年来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痛苦,也给与了她无上的喜悦与幸福。
“谢谢,我最好的伙伴。然后……再见了,我存在的证明。”
她拎起琴头站起身来,冲还想说什么的雪音摇了摇头,转身,长长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迎着温柔的日光,踏开晨曦的雾霭,走向天台的边沿。
就像梦中无数次走向舞台般庄重。
寂静的广场,远处的喧嚣若隐若现,空荡无人的商厦顶楼,棕发的少女两手捧起了自己的命运,高高地举过头顶。胸前的宝石同她碧色的眼一同燃起了坚毅的火焰,在这被钢铁环绕的丛林之中,迸发出了最为热烈的回响。
“Pappoulis,你好好看着,这就是我的觉悟,我愿意付出一切的证明!”
然后好好用心记住——
“Maria:我只等你到10点。”
棕色的小提琴在风中无声地坠落,如同她本以为已经坚决如铁的内心。耳畔间似乎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旋律,似挽歌,似谢幕曲,如泣如诉,最终交织成一首名为命运的诗篇——
一起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 火车上码字好别扭,效率减半orz
好在赶上了,没有断更,呼~
第97章 你赢了
【恭喜你获得这次比赛的第三名。】
7年前的威廉国际音乐大赛日本关东赛区,年仅7岁的小女孩站上了万众期待的领奖台, 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了那一柄对她来说还太过宽大的小提琴。
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琴头, 夹在颈间甚至不需要琴托,头要伸得老长才能看到另一边。举起弓子时手臂要抬得更高,演奏时只能用567及以上把位, 一首简单的加沃特都能被她演奏出萨拉萨特的风范, 难度系数直接翻上三倍。
即便如此, 她还是在老师的不赞同下继续使用着这柄不合时宜的琴, 直到12岁那年臂长终于达到了使用4/4小提琴的最低标准,她才恢复了正常的演奏习惯。
只因为在第一次拉响A弦时那圆润又空灵的共鸣音一把抓住了她的心。
对,她对它一见钟情了。
还偷偷给它取了个爱丽丝的名字,又可爱,又充满了幻想。这个名字连征君也不知道,是只属于她和它之间的秘密。
说来也真是奇怪呢。又不是什么名家手制的琴,也没什么特别的传承故事,没用什么稀少的木材, 也没用什么特殊的琴漆, 甚至不值几个钱。比起光聊起历史来就可以讲一个下午的“维奥蒂”,它就算拿出来给人观赏也没什么价值。就连茉莉也自己也承认, 如果要介绍它的话,她也想不出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部分。
不过是一柄普通的,跟琴行里被随手挂起来吸引客人的也没什么太大分别的琴。
是啊,不过是个地区赛第三名的奖品,能好到什么地步去呢?就像是超市的抽奖台前, 为了衬托温泉双人游的特等奖而存在的,可有可无的一袋大米那种程度的东西罢了。
对。
它只是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以最合她心意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成为了她人生的一部分。
仅此而已。
它没有那么珍贵,所以碎了,就碎了吧。
茉莉也呆呆地站在天台边,空茫的视线越过几十米的空间,定格在地面那四分五裂的“垃圾”上。不管它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也不过是一堆碎屑。沾满灰尘,无法拼凑,不能使用,有碍观瞻,跟干净整洁错落有序的广场格格不入。
啊啊,她的小提琴,她的爱丽丝,她寄托于其上的关于音乐的全部美好幻想,变成了一堆被人嫌弃的垃圾。在环卫工人到来之后,就会被扫到垃圾袋里,装车,运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