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凝重严肃,许久,她又开口回答:“要到了。”
“接下来水手会带我们绕过凌乱的海流与海王类栖身的地方,估摸再半天就能到达入口附近。”
“你打算在晚上动手?”半天之后肯定是完全入夜了。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从不在阳光底下动手。”风信对着罗稍微挑起眉毛,湛蓝的眼眸透着几分果断:“……我可是夜兔。”
“……明白了。”罗看着那貌似已经从刚才的痛苦回忆当中走出来的风信,嘴角又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他缓缓抬起右手,展露出那些被他烙印在指骨之间的“death”刺青。
而风信借过潜望镜,再在最后瞄了一眼那个研究所的影子。
她凭借记忆力将那栋建筑物的轮廓在浓雾当中描绘出来,许多关于研究所的记忆就逐渐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清晰。
连带着许多记忆,也从脑海深处复苏……
……
第61章 二十三/01
……
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实际上久远得风信都要忘记了。
当时她接到了来自宇宙海贼团春雨的指示,要一个人独自驾驶飞船前往一个陌生的星域, 根据组织提供的情报,找到组织的背叛者并抹杀。
那是她加入春雨后不知道第几案关于抹杀的任务了, 在宇宙海贼团春雨里面,她所属的第七师团里面的人都喊她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杀戮机器。毕竟她被前代团长捡回去那个全是夜兔主人的第七师团时,她就只是一个伤痕屡屡,瘦小娇弱的一个丫头。
谁也没想到那样瘦弱干瘪的她,能够在战斗中并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
他们以为风信就仅是一个应该被团员们照顾的累赘罢了。
却没想到,她居然是那样的孩子。
……根据当时的团员形容,她那时候的眼睛是死的, 不论他们带着她到怎样的地方旅行,看怎样的美景,吃怎样美味的食物, 她的眼神都是死寂一片的。
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池早已被污染的泥潭,把石头扔进去也不会泛起任何涟漪的那种。
这样的她, 脑海里仿佛只存在夜兔一族的使命与身份——杀戮与战斗, 她必须用尽她一切去变强并且把障碍物清除, 否则她只会被淘汰,再一次失去容身之所。
她就是在那样封闭着自己的内心长大的,除了团长, 团内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加入第七师团之前经历了什么,就知道她愿意接受任何来自别人的命令,不论是怎样难以应付的对手, 她还是愿意用上一切去讨伐。
团员们甚至不知道“风信”这个名字,到底是团长给予她的还是她的父母给她的,就知道给她食物与房间,就逐渐供她长大。
……话题回到任务之上。
当时的风信才仅是十几岁,就获得了来自团长委派的单人任务,她需要一个人驾驶飞船前往遥远的银河系抹杀一个组织的逃犯。这对风信来说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毕竟自从加入春雨以来,她的工作无非是破坏与使用能力,这些对夜兔来说都是手到拿来的事情。
而风信脑子也不蠢,虽然她不喜欢与团员往来,但察言观色以及侦查出目标所在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此,任务的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她成功在遥远的星球上找到那个夹带私逃的团员,在一瞬间就使用组织指明的方法将人杀死,再把尸体装在袋子里带回组织示众,警惕手脚不干净的成员。
她记得那个任务的一切流程是真的很顺利,估计她提着强敌的尸体回去,团员还会因为她的表现而给她的晚饭加好吃的,提督也会夸赞她吧。
虽然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甚至对于船舱内弥漫着尸体的淡淡铁锈气味感到腻了,她的表情还是毫无波澜地驾驶着飞船,笔直地朝着春雨在宇宙的要塞归去。
然后就在这路上,她出事了。
一个飞船无法预测的宇宙夹缝忽而在她无法回避的距离内出现,而随着眼前所看的银河系被逐渐扭曲,一个黑黝黝的窟窿就在宇宙之中出现了。
风信知道那是什么……按照书上说的,那是拥有扭曲空间能力的宇宙现象——黑洞。
那是一个漆黑的球体,纯黑得仿佛能把一切都吸进去。
那个球体就这样突兀地存在于风信所在飞船的面前,无声地把身边的一切逐渐吞噬,拖进黑暗之中。
而那明明是来自深渊的让人不安的事物,但对那一刻的风信而言,她竟感觉那是她那一辈子看过最为神奇美丽的事物。
仿佛能把一切引领往终焉的纯黑,不带一点杂质的纯黑。
……在那里面,会存在宁静与安心吗?
在霸道的纯黑忽而出现在她的面前时,风信发现自己手上的控制按钮已经全都失去作用,她无法把飞船掉头,能做到的,只是看着自己逐渐被黑洞的引力吸引往那个漆黑纯粹的球体之中。
然后,完全委身于黑暗。
……
一阵强烈的压迫力与让人绝望的黑暗在骤然间笼罩着风信,在不带任何一丝光明的空间内,风信只能坐在飞船内聆听那些碎石屑撞击船身的声音,任由强烈的窒息感将她吞噬。
方才她因黑洞而感觉到的美丽与惊叹很快被心中的恐惧感所掩盖,黑洞确实是美丽的,但这伸手不见五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纯黑让她过于绝望,她拼命地伸手捏着自己的皮肉,就希望借着疼痛去提醒自己的存在。
她还活着,她要活着。
她在这个黑暗当中还活着,她是存在的。
她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但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声音,感觉不到尽头……她心中的恐惧感只是越来越厉害。
然后,也或许是她的呼吸实在太急促而夸张,过呼吸而精神紧张的她,很快就因为缺氧而跌倒在船舱的地板上。
感受着地板传来的彻骨冰冷,风信贪婪地抚摸着地板那真切的触感,然后,在那完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她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
……然后,再一次醒来,她就已经出现在那座陌生的岛屿之上。
在飞船完全被损毁之后,风信一个人坠落到某个海面,并且抓紧她的遮阳伞,漂浮着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绿岛之上。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九死一生的风信迷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所见的是一座高耸的建筑物、灰沉的外墙与无人的海湾,这一切突然得叫甚少到海边的她感到了一瞬的困惑,但却不是不行动的理由,于是,她就虚弱地用遮阳伞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然后,又瞧见无数个枪头,居然直指着她的脑门。
风信瞳孔猛地收缩,又反手将遮阳伞直接打开把无数滚烫的子弹直接拦下,然后在岛屿上与那些研究所的人员来了一趟长达数小时的逃窜。
只是,即使风信一开始成功躲避了所有攻击,但失去飞船的她不论如何都无法在岛屿上找到离开的的方法——
只见整个岛屿小的可怕,小得只要回头看去就能看见地平线,而波光粼粼的海洋虽然安静,但风信却能感觉到,在那寂静的海面之下,蕴含着许多散发着杀意的海洋动物。
战斗直觉敏锐的风信很快就发现自己失去了逃跑的方向——而也兴许是因为她早在黑洞之中透支了体力,她很快就无法承受额外的逃脱战,被研究人员以数根麻醉针放倒了她。
她再一次昏睡过去,然后再一次醒来,就已经被告知自己已经被注/射了慢性毒/药,从那天开始都不得不逗留在研究所的岛屿上为研究所工作了。
被突然赋予枷锁,风信曾经挣扎,希望能够回到春雨的要塞里,但她却发现失去飞船的自己,只是一个哪里都去不了的囚鸟。
于是,她就这样在研究所里面留了下来。
……
“姐姐,打针很痛,我能不打针吗?”
“姐姐,为什么你不爱笑呢?”
“姐姐,你能对我们说话吗?”
“姐姐,图书上说外头的世界很美丽,那是真的吗?”
接着,或许是因为在几乎全是男人的研究所里忽而加入了一个板着脸的银发少女,对比太强烈的关系,风信这样新鲜的存在很快得到了孩子们的欢迎。
但受欢迎是一回事,对于长期被下达杀戮指令的她来说,从未试过“照顾别人”的她很快就在工作上感到了吃力。
一切就只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配合命令罢了。
风信冰冷的表情全是难色,但即使她摆出怎样抗拒的脸,那些孩子还总是不厌其烦地用温暖的小手触碰她,跟她讲着一个个善良可爱的童话故事,逐渐也是让风信习惯了。
只是,不变的是,每当风信听见那些童话,她都只能睁着一双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眸看着他们,压抑住告诉他们的欲望,告诉他们,她过去见过的景色都不是这样的——
童话书上的美好情景从来未曾出现在她的童年过,从最开始,她见过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接着是她加入春雨之后,她的双手也只沾染过鲜红的血液,未曾采摘过芬香扑鼻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