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定主意回老家拿银子之后,林木喝口水都觉得嘴里头发苦,晚上大半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心里头是又愁又苦。
“要不你还是回去读书吧,咱们县里头又不是没有举人,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咱们县里头的举人就是了,大不了,隔三差五的,咱给人送点东西,这府学虽然好,但是花费实在是太大了,这才半年的功夫,八亩地卖出的银钱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要知道乡试三年举行一次,这才哪儿到哪儿,若是三年全都在府学读书,非得把家里头的地全都卖了不可,那可是他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林木实在是愧疚难安,儿子的学业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能不顾及父母。
林溪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爹说出来的话,他一直都觉得大伯那是愚孝,是被爷爷教傻了,自家爹爹虽然也孝顺,但脑子应该还是清楚的,哪里想得到,被爷爷洗了脑的不光是大伯,还有他亲爹。
且不说一整个县里头才有几个举人,才学如何,这非亲非故的,他怎么好意思拿着三瓜俩枣的上门去请教学问。
而且在府学他已经尽量节省了,身上穿的衣服只求干净,没有补丁,从来都没去扯什么好布料做衣服,每顿饭也不是大鱼大肉的吃,但是总得有个菜吧,一天一个鸡蛋的营养是不能缺少的,一周吃一次肉,这个要求已经很低了。
上辈子他都不稀罕吃这些东西,这辈子学习比上辈子用功多了,反而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上辈子。
在府学里的同窗,哪一个不比他穿的好,哪一个又不比他吃的好,就这样,还要让他回老家读书呢,真不太像是亲爹能说出来的话。
“爷爷可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够中举,能够给咱们老林家光宗耀祖的,我这要是回去了,爷爷不知道会有多失望,肯定不会乐意的。”林溪劝道。
老爷子会不会乐意他不敢确定,但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别让他爹打退堂鼓。
林溪现在也是心乱如麻,好像自从分家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顺了,不过想想大伯那个性子,应该会比他爹更向着老爷子,大房虽然分出去了,但是应该也在老爷子的控制范围之内。
换句话说,哪怕是分家了,老爷子也仍旧是一家之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溪是既庆幸,又觉得荒谬,如果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大概也会成为老爷子手里头的木偶人,老爷子养孩子的手段就跟训狗一样,要求每一个孩子都老实听话。
林木父子俩在腊月二十就已经启程回老家了,不过路途遥远,中间又遇到了下雪天,等赶回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了,跟大房一前一后,刚好在村口碰到。
大房一家雇了辆马车,虽然是最简单的青蓬马车,但是可比用双脚赶路强多了。
没有几步路了,双方又是这样亲近的关系,林泽不等自个儿爹爹开口,便主动邀请二房的父子俩一块儿坐马车。
半年未见,两房的人变化都很大,大房这边儿,从老的到少的,从男的到女的,都比之前白了,也比之 前胖了。
尤其是林石,包子铺的工作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哪怕这一个月他时常出去砍柴火,但也都是早上出去,太阳还没升很高的时候,就已经赶到包子铺干活去了,所以压根就晒不着。
干活轻松,又基本上不在太阳底下暴晒,人自然比之前白胖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哪怕还穿着往年的旧衣服,但是瞧着就不一样。
与相反的是林木,干了半年的体力活,省吃省喝,又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人不光是比之前更黑更瘦了,而且看上去简直是蓬头垢面,如今的兄弟两个坐在一块,压根儿就不像是一家人。
林溪看上去模样比他爹好多了,虽然狼狈了些,但起码没那么黑,更没那么瘦,就是没精神了些,不像之前,信心满满,斗志昂扬,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现在的林溪多了几分沉稳,也多了几分阴郁,尤其是在跟林泽坐到一块的时候,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两个当事人倒是没怎么在意,在意的是李氏,不光是心里偷着乐,脸上也挂着笑,明明刚从县城出来的时候,心情还不怎么样呢,这会儿简直快笑成一朵花了。
第75章 科举文男主的堂兄(12)
林溪不明所以, 瞧着大伯娘脸上的笑, 从村口到家的这一路上, 后背都有些发麻, 实在是太渗人了,就像是上辈子从电视上看到的精神病人一样。
他原本就对这位大伯娘没什么好印象, 典型的泼妇一个, 撒起泼来的时候,又是哭嚎, 又是坐在地上拍大腿, 连自杀这样的事情都闹出来过一次,当然那都是用来糊弄人的,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并非是真心想要自杀。
在这个家里头,大伯娘的段位还是低了些,如果不是半年前堂兄突然转了性子,依着大伯娘的本事,再来个十年二十年也分不了家。
如今笑得这么瘆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偿所愿之后,太过开心了,以至于连精神都出了问题。
毕竟一个人压抑的久了, 突然恢复自由, 很有可能会乐极生悲。
一直到下马车的时候, 林溪脑子里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有大伯在, 老爷子的话对大房总归是有作用的。
半年不见,不管是老爷子和钱氏倒是是没什么变化,二房的两个女人却是比之前憔悴的多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入了冬以后,地里虽然没多少农活,但是要照看一个孩子,还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尤其钱氏和何氏这两个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着长大,嫁人之后的这几年也没干过什么活,猛不丁的大房分出去了,家里家外的活没人分担,又多了一个小婴儿要照看,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林大力敏锐的感知到两房的差别,大房比他想象中过的要好,二房的父子俩则是比他想象中的要狼狈,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家里来,样子看上去狼狈些倒是没什么,关键是人的精气神,精气神不足,才是最让人忧心的。
“都回屋好好收拾收拾,晚上还得去祭祖呢。”林大力嘱咐道,没多说什么,两房现在的情况让他心里紧了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事实上,在不得不分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个感觉了,只是他当时对小孙子寄予厚望,同时也是信心十足,认为乡试一定能够中举,所以当时根本没当回事儿。
两房哪能这么就离开,各自掏出各自的礼物来,大房这边儿带了猪肉、点心和鱼,二房父子俩大老远的过来,并没有带食物,而是来了一块布料,刚好够给老爷子做一身衣服的。
至于老太太,一来是没有那个闲钱,二来也是没多少必要,一个在家里头几乎隐形的人,连话语权都没有,也不得老爷子看中。
所以在经济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林溪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
拿了礼物,林大力面色好看了些,甭管是大房过得更好,还是二房更有出息,总归都是他的子孙,两个儿子也都听话。
大房这边儿已经是空荡荡的了,连被褥都得大老远的从县城带过来,桌椅板凳压根儿就不齐全,可以说房间里有的也就是这几张床了,压根儿就不是能够常呆的地方。
因为打定主意就只在这边住一晚上,林泽他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除了拿给上房的礼物之外,行李里头也就只剩下这几床被褥了。
“正好林溪也回来了,你不是要参加二月份的县试吗,书上有什么不懂的东西,这两天也问问你堂弟,他年纪那么小就中了秀才,学问扎实,不比那学堂里的先生差。”
哪怕侄子乡试两次落榜,林石也仍旧对其颇为推崇,侄子比自家儿子聪明那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从俩孩子刚去学堂读书的那几年就能看得出来,儿子的名字可是一直都排在儿子之上。
林泽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是真没那个必要去跟别人请教,别说是小小的县试了,就算是殿试,在翰林院待了十几年的人,也足够可以应付。
哪怕朝代不一样了,科举的内容和格式也有所改变,但是换汤不换药,所读的圣贤书差不多是一样的,对文字的运用也都是一通百通。
“堂弟一路上风尘仆仆,不知道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来呢,我就别过去麻烦他了,再说,咱们明天就走,今天晚上要祭祖,明天早上要出去拜年,还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县里,哪来的功夫去请教学问。”林泽断然拒绝道。
李氏跟儿子是一个想法,那是一点儿都不想跟二房打交道,也不想跟二房有任何的牵扯。
“当家的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有这个功夫把地扫了,再把窗台和门框擦出来,大过年的,家里头得干干净净才行,别让人瞧了笑话。”
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放在李氏和林石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分家前后,两个人的地位可以说是完全颠倒过来了。
偏偏两个人,或者说是大房的所有人,谁都没觉得不对劲。
祭祖是男丁的事,跟女人没关系,等到林泽他们回来的时候,家里留下来的女人已经做好了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