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由自主的,雷鹰讲了坏里、讲了死秽八斋会、讲了夜眼、讲了那可笑的两个预言。
电话另一段的少女静静地听着她难得的自我剖白,最后给予的回答是仿佛星芒一样轻快闪耀的肯定:“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小雷鹰就是那个最闪耀的存在呀。是我心中当之无愧、独一无二的星星。”
雷鹰喉头一堵。
她突然回想起来,桃井一直都是这样,一直在她耳边强调着“我相信你”“在我心中你就是英雄”,仿佛小说中傻白甜的女主一样盲目又固执。
英雄。
雷鹰仔仔细细的拒绝这个词,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回放着她所知道的所有英雄的样子。
和平的象征欧尔麦特。声称会一直注视着她的相泽消太。班上吵吵嚷嚷着要做英雄的同学。还有夜眼、霍克斯、英雄的所有老师……
英雄。
之后两个人似乎还说了什么,挂下电话的时候她只感觉胸口发烫,双眼发热。
在雷鹰脚下,扒着天台门框偷听的高中低三个人继续默默窥听,从发现雷鹰离开开始他们三个就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结果刚一上楼就听到了白发少女情绪低落的诉说。
黑色长发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对另外两个人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双手抱臂靠在墙边,默默地偷听。绿发少年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和同样纠结的金发大个子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也都乖乖的躲在了墙角,光明正大的偷听。
接着,他们听到雷鹰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心操人奏接到雷鹰的电话时有点意外也有点意料之中,之前那道声势浩大的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现在新闻还没有出来,但他直觉是和雷鹰有关的事情。
只是没找到少女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接通,清凉如泉的声音从听筒中流淌而出,心操人奏注意到雷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
……怎么了呢?
“喂……心操人奏吗?”
“是我,怎么小雷鹰?发生什么事了吗?话说之前那道雷……”
雷鹰“嗯”了一声,简单的跟心操人奏解释了几句,然后提出了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那个打通电话那一刻,就浮现于脑海的问题。
“……我是个胆小鬼吗?”
少女如此问道。
心操人奏听到这个问题一愣,他没有想到雷鹰会打电话问这个问题。曾经那个月夜他强拉着雷鹰上天台谈心的时候雷鹰也问过他,不过那个时候却是一副赌气的不服输的口吻,而不是现在的如雾一样沁凉又朦胧的语气。他当时没有回答,而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雷鹰,但是他现在意识到,他需要给出一个真正的回答。
他站起身,从书柜上抽出雷鹰的档案,上面记录者雷鹰的详细资料以及治疗方案,还夹杂着许多他拍下的照片。
心操人奏指尖抚过一张雷鹰和心操人使打闹的照片,双眼漫上笑意,然后坚定的对雷鹰说。
“不是,在我看来你绝对不是。”
“不过我只是个普通人,也只能从我普通的角度判断,在我看来小雷鹰绝对不是胆小鬼,而是十分坚强勇敢的人。
你和遭遇的苦难斗争、和回忆斗争、和敌人斗争、也和自我斗争,才能一直坚持本心成长成如今的样子,不惧怕流言蜚语,不惧怕冷嘲热讽,不惧怕施加于你身上的一切不公,作为‘万间雷鹰’,你和胆小那样暗淡的色彩搭不上一点边,而是灼热如阳一样耀眼的存在。”
心操人奏是雷鹰的心理辅导师,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雷鹰的内心是怎样的存在。
她带刺又柔软,她凶厉又善良,她倔强又弱小。正是这些矛盾的地方,造就了如今的她,成为了如此特别又夺目地存在。
雷鹰静静地听着,然后她说:“……但也只是作为‘万间雷鹰’而已吧。”
心操人奏愣了愣,在雷鹰看不到的那一边笑的越发柔软欣慰:“是的,那你满足于此吗?”
这个社会漏洞百出,荒诞无理,无数的人在为可笑的理想奋战,无数的人在黑暗中蹒跚挣扎,她也是这仍寻找着正确道路的社会中渺小的一个齿轮。
而她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的原点在哪里。
对敌人的憎恨,对英雄的迁怒,想要为父母报仇的心情支持着她执着的活下去,【活下去】――只是【活下去】。
作为[万间雷鹰],她竭尽全力做到了她可以做的,但除此之外呢?
那些和她一样,和坏里一样,成为这变动社会中的牺牲者,处于绝望之中渴求着被人拯救的人――再一次直面感受,她还能不管不顾吗?
她的原点是什么呢?
破碎的废墟中鲜血和哭嚎绘就的图画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她仿佛又回到了忆思镜幻的幻境,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年幼的自己大声呼救。接着画面急转,变成了神野之战中废墟之下求救的女人,最后又停留在那个长着一头融银般长发的小女孩身上。
她的原点――
是最绝望的那个时刻,希望有人能来救她啊。
“我要当英雄。”
雷鹰目光灼灼,言语前所未有的坚定。
可能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一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想法,只是一个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嫩芽,但她的确受了周围人的影响,也的确有了这样的概念——
去拯救别人。
就像她拯救坏里、亦拯救了她自己。
房檐下的三个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气,绿谷捂着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眨巴着大眼睛向另外两人求证‘我没听错吧?’而相泽消太和欧尔麦特亮起来的双眼证明,他们都没有听错。
雷鹰的声音继续传来。
“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英雄……让我去救那些连挣扎一下都不愿意的废物绝不可能,我始终坚信【英雄无用 人可自救】。”
“而你们的目的大概也是如此吧……如果你们需要的就是想让我改变什么的话……那就睁大眼睛看好了吧。”
“如果要做,我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这个社会会被搅动成什么样子我可不管,到时候可别再扯什么大旗把子虚乌有的名头按在我的头上。”
“我要当英雄,然后让人们一同抗争黑暗。”
“【审判之雷】【未来新星】……你们给我这样的称号,就是想让我这么做吧。”
雷鹰曾认真的思考过这个社会的漏洞,抛开自身的情感,仅从客观而理智的角度评判。
个性的多样性使得国家对个性的管理难度增大。群众对英雄的过度崇拜甚至使人们在面对危机时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而若真的反抗,又会被扣上违法的帽子。
这个社会太奇怪了,他鼓励一部分人疯狂地奉献自我,又不停打压大部分的人让他们乖乖当个菟丝花,而不满现状的人恣意地使用个性进行破坏——
于是造成了像她这样、像坏里这样的无数受害者。
雷鹰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雷光。也许现如今拥有了临时英雄执照的她可以合法的使用个性自保,但是其他人呢?自保就必须考得英雄执照吗?想使用个性就必须首先得到*屏蔽的关键字*的批准吗?
这个社会已经因为个性的突然到来而变得病态,但是不可以继续病态着下去不去解决啊!
治崎廻的想法可能是对的,【个性】是种疾病,现在的人们都是得了病的人。如果他的目的是直接治疗全世界将这个超人世界恢复如初,雷鹰可能还会敬佩他。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是在挑起争端,拥有着个性却想把其他人的个性抹消……
雷鹰握起手掌,双眼平静的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个性可能是奇迹,也可能是错误。
但不管怎样现状如此,【个性】是这个世界发展的方向,雷鹰自保的能力也都依赖于个性。雷鹰不会去否定个性,也不会去害怕个性。*屏蔽的关键字*的不是刀,而是握刀的人,她所希望的,是所有握刀的人能够懂得何时握刀,何时放下。
这个社会需要改变,需要契机,需要力量。
雄英和警方希望她成为英雄,不仅是因为她的力量。更是因为她的遭遇。她的一切经历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特别的符号,引领着水下的暗潮。
而现在,她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也开始妄图成为那双拨弄风云的手。
暗紫色的双眸微微眯起,锐利的锋芒从她眼中划过。雷鹰扯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她感觉自己仿佛真正的翱翔于天空之中,俯瞰着大地——以及世界——
她是鹰。
折翅之后带着更强有力的翅膀重返天空,并向天空宣战。
“我会成为英雄。”
“但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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