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听到薛蒙喊话,纷纷转头看向男子。
因为松懈,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再次哭嚎出声,而且声音尖利,远比之前更大声。
“霍哥哥,你在哪里,英莲好害怕哇——”
旁人一看男子下巴的胡须,立刻拥了上去:“你不是小姑娘口中的霍哥哥吧?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抱着小姑娘?”
那人咽了下口水,强制镇定着开口:“我是她爹爹,那霍哥哥是我家邻居。我们两家本是一起出来逛花灯,谁知那霍家小兄弟突然身体不适,提前回了家。我家姑娘这才闹了起来。你们别听那人瞎说,我真不是拍花子。”
薛蒙却冷笑一声,直接让身边侍卫围拢上去:“若你真不是拍花子,就算进了衙门,想必大人也不会冤枉你。但你若真是拍花子,我们放你离开,这小姑娘可就毁了。”
围观路人原本还觉得此人不想说假话,正想问薛蒙是不是误会。但一听他这话,顿觉有理,原本打算散开的队伍不由围得更紧,几乎水泄不通。
那人一看,急了。眼瞧着几个壮汉侍卫就要将他包围,也顾不上手里的孩子,直接将其往头顶一抛,趁着其他人转移视线,惊慌失措地去接孩子的时候,抓住空隙就跑出了包围圈,然后不要命地往角落跑。
薛蒙却早有准备,一边让人保护宝钗薛蟠,一边让人注意着已经被人群接住的小姑娘,自己却带着三两个侍卫顺着男子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路人直接拍响了路边房门,屋主人打开门后得知具体情况连连摇头:“这不是我家的孩子。”
人群中央,一名妇人抱住小姑娘惊慌不已:“这孩子究竟是谁家的啊?你们快问问谁家的孩子丢了,赶紧来接人!”
没喊几声,就见一名小厮打扮的青年男子提着裤子跑向他们:“孩子在哪里?”
“你姓甚名谁?与这孩子是和关系,孩子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我叫霍启,是葫芦庙甄士隐家的仆从,这小姑娘是甄家独女。今日老爷带着我们出来看花灯,半道被友人唤走,只能让我带着小姐回家。到了这里我突然内急,只得将孩子放在这户人家门口,想着解决内急后再回来……”
霍启一脸后怕,完全不敢想象若小姐真的被拐走,他会被老爷如何惩罚。
路人只觉得这话比之前那拍花子都要荒唐,完全无法相信,于是集结了七八个人干脆抱着小姑娘跟在霍启身后去了甄家。
没让甄士隐夫妻见到小姑娘,便有人上前询问:“你家小姑娘有什么明显的印记不曾?”
甄士隐听闻女儿险些被拐,早就慌了手脚,急忙回答:“英莲眉心有一颗红痣。”
抱着小姑娘的妇人低头,这才注意到她眉心。
“确实有。”
一群人确认了小姑娘的身份,这才将人送还甄家。
不过旁人也提醒了甄士隐:“您这家仆实在荒唐,在这般热闹的街上,竟也敢将一个小孩儿独自放在别人门口,您还是赶紧将人辞了吧。还有一件事需要告知您,今日令嫒得以从拐子手上救下,还是托了薛皇商的福,您择日上门送上谢礼才好。”
甄士隐自然连连应是。
不仅如此,他也没亏待这些护送女儿回家的好心人,每人都赠了许多银两,算是报答。
第144章 宝钗·青云路
这日,是薛蟠与甄英莲的大喜日子。
甄士隐到底不够阔达,于是就算女儿在读书一道显露出了天赋,一直疼爱女儿的他也不并不准备让她科举。
后来其妻封氏劝了几句,令他同意了女儿科举一事,但让英莲去做官却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在去科举之前,甄士隐便给女儿甄英莲订了亲,还逼着她必须成亲后夫家允许,才可参加科举。
但他也是真心疼爱英莲,就特意给她找了门对儿媳没那么多束缚的亲事。
薛蒙一贯鼓励女儿如男子一般读书科举,对儿媳自然也没那么多束缚要求。甄英莲若真能考上秀才举人的功名,他也只会更高兴——
儿子薛蟠太不成器,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若是儿媳有个聪明脑子,他的孙儿自然更加值得期待。
而且儿媳若真有参加科举的想法,说不定还能引得女儿心动,也去参加科举。
当初发现儿子实在不成器,想着自己百年之后,这偌大家业交到蟠儿手中许是没几年就会被败光,薛蒙很是苦恼了一番。后来还是与林家攀上关系,他才产生了另外的念头——
给蟠儿捐官。
都说民不与官斗,若蟠儿身上真有了官衔,家中的产业就算不能完好无损地留下,至少可以养活他后半辈子,不至于被他败光。
但等他终于打通各种关系,有了机会给薛蟠捐一个七品龙禁尉的官职时,朝廷突然颁布法令,允许了女子读书和做官。
薛蒙当即将目光放在了女儿宝钗身上。
原本他就为宝钗生为女儿身,一番聪明才智只能困在后宅让人扼腕叹息。甚至因为薛蟠在旁对比,薛蒙更是对女儿的资质伤怀。他甚至觉得宝钗生为男子,不但可以保住薛家,还能带着薛家更进一步。
如今朝廷开恩,薛蒙走南闯北思想开放,都不曾犹豫片刻,便将原本打算捐给薛蟠的官职落到了自己头上——
宝钗生为女子为官不用想就足够困难,若是再顶着个商人身份,岂不是堪比龙潭虎穴?
若是自己有了官身,女儿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一些。
甚至为了说出去好听,薛蒙原本打算的七品龙禁尉都换成了五品户部主事。
为此薛蒙几乎耗尽大半身家,还举家迁往京城。
谁知道后来女儿竟被薛王氏教得有些迂了,就算有着不输给男子的才学心性,竟也只想着嫁入高门,享受所谓的泼天富贵。
这么些年,薛蒙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却怎么也没办法让宝钗改变心意。
如今儿媳进门,还是个有上进心的,怎么也能让宝钗动心吧?
——
甄英莲眉目清秀,相貌不俗,一身气质更是温婉知性,让人看了就无法忘记。这也是薛蟠在见过面后,为了成功将人娶回家,甚至答应了甄士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要求的原因。
虽然薛蟠并非自此后就和甄英莲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但至少,他绝没有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人带回家,对家中丫鬟也从未碰过。
勉强算是做到了对甄士隐的要求。
只是英莲聪慧,成婚不过三月便察觉到了薛蟠对自己态度冷淡下来,而且从他时常夜不归宿的行为来看,大致也能明白他在外有了其他女人。
好在甄士隐在她成亲之前,便将这桩婚事的优劣都告诉了她,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至于为此失落太久。
反倒是薛蟠的妹妹宝钗对哥哥的行为颇不赞同,只是她对礼教规矩十分看重,薛蟠又是男子,天生就有三妻四妾的权利,她又是妹妹,实在不好开口指责。
但因为担心嫂子伤心难过,宝钗还是来了兄嫂的院子,准备安慰她。
只是她来了,却只看到甄英莲认真地坐在窗前用功苦读,似乎哥哥薛蟠的花心滥情并未在她心上留下任何印记。
宝钗顿了顿,径直进了书房。
英莲听到声音抬头:“宝钗妹妹,你怎么来了?”
宝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甄英莲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
“嫂嫂,你、你就不伤心吗?”
若是以往,宝钗定是说不出这般戳人心窝的话,她做事一向面面俱到,绝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英莲愣了下,笑着道:“我如今日子比在家中也不差什么,锦衣玉食,仆婢环绕,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算有些不足,也不值得为此伤心。”
“你喜欢的事,就是科举吗?”宝钗想到母亲的谆谆教导,又想起父亲的旁敲侧击,整个人都有些糊涂。
英莲愣了下,摇头:“我只是对诗词歌赋感兴趣。”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老爷似乎希望我考一个功名回来?我对此也不抗拒,所以想着考个举人什么的,倒也不错。”
何况甄英莲也能看出自己的夫君并不中用,若能考个功名回来,以后这家也能有个倚仗。
宝钗眼眸闪了闪,心中转过万千思绪,许多问题涌到嘴边,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问问甄英莲。但她性格内敛,到底不曾真的问出口。
再回到屋子,宝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控制不住地去想女子科举一事。
母亲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宝钗眼神迷茫,脑海不停闪过父亲与嫂嫂的话。
而最后让宝钗下定决心的,却是黛玉连中六元,成了史上第一位女状元。
当时她整个人思绪混乱,母亲从小的教导与父亲的劝诫互相拉扯,让她找不到怎样做才是最好的,所以干脆坐上马车去了贾致的院子。
相比较薛姨妈,贾致这位义母思想更开阔,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贾致不曾直白地告诉宝钗你应该怎样做,或是怎样做才是最好。
她直接拿自己做例子,希望宝钗能从中悟到自己想告诉她的道理:“我作为国公府的庶女,从出生即享受了常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享受的锦衣玉食,之后更是嫁给晋阳侯做填房,成了超品侯夫人。你说,我这一辈子可算荣华富贵?可算得上做了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