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贾政便来了东院。
晚晴进来回禀, 贾赦便让唐曦先吃, 他自己则去了书房见贾政。
“大清早的,你怎么过来了?”贾赦说着让下人奉茶。
贾政看着自家兄长,满腹的牢骚, “大哥, 你还说呢, 我刚回来太太就跟我说请期的事儿, 我推你头上,太太却说是你跟她提的, 大哥, 说好了帮我的,你怎么……”
说话不算话呢!
贾赦端起茶道, “你跟王家姑娘的六礼都过半了, 而今不过是请期问日罢了, 你急什么, 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去王家迎娶王家姑娘。”
“……”贾政哑然。
沉默了一会儿,贾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我听说大妹妹许了谢家的二爷?大哥瞧过人没有?人品性情如何?可值得托付终身?”
“人我瞧过了,暂时看不出什么好歹来,不过倒是挺怕我的,这样就够了,只要咱们家一日不倒,他就不敢怠慢大妹妹,你且放你的心。”
贾政如今很信任自家大哥,大哥说了这话,他便没再多问,“嫂子如今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算算日子,大概十一月的时候临盆,”说着贾赦便想起什么,笑起来,“说起来……二弟你的生辰也在十一月吧?”
“这倒是巧了。”贾政笑道。
贾赦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什么,道,“还没恭喜二弟连过县试、府试呢,怎么样?明年的院考有没有信心?”
“若是没去江南游学前,我倒是没信心,现在,不过是院试罢了,还难不倒我,只是名次可能不会靠前。”他确实会读书,但天下人千千万,会读书的不知凡几,他能考中已经算了不起了,毕竟他还未及弱冠。
贾赦笑着道,“你年纪轻轻,与你一同参考的童生多是年过而立之人,便是名次不靠前,也不丢人。”
“大哥放心,我没在意这个。”贾政道。
又闲聊了几句,贾赦问道,“今年你还去江南游学吗?”
“当然去,院考就在明年,虽然我有把握考过,但名次能靠前一些当然更好。”贾政毫不犹豫的回道。
贾赦嗯了一声,想了想,道,“请期的事儿你就听太太的吧,总归太太也是希望你好,明年你就该二十了,也是该成亲了,再推脱太太就该恼了。”
贾政皱起眉,“我……”
“总归迎娶的日子定在院试之后,也不耽误你考试,何必跟太太拧着来?你跟王家姑娘的婚事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王家那边也会有微词,太太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你也不小了,该为太太想想。”
闻言,贾政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晓得了。”
贾赦起身拍拍贾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好好考,将来莫学你敬二哥,否则老爷会被你气死的。”
听贾赦提起东府的贾敬,贾政抬头便问,“敬二哥怎么想着求仙问道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也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贾赦摇头道,“我几次碰见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对,按理说考中了进士,选入了翰林院,敬二哥应该春风得意才是,但你想想,敬二哥考中进士后,是不是愈发与世无争了?”
贾政听了偏头沉思,许久后面上露出几分讶异之色,“大哥不提,我还想不起来,还真是这样,”顿了顿,又皱起眉道,“不过咱们家出身勋贵,敬二哥考中了进士,也确实不能太张扬……”
“不能张扬是一回事,与世无争是另一回事。”贾赦打断贾政的话道,“有一回我出门碰见牛继宗他们,东府的敬二哥恰巧也在,当时咱们几个推杯换盏,高谈论阔,敬二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边儿半声不吭,也不喝酒,活像个在禅坐的和尚,当时我就觉得蹊跷,只是当时有牛继宗他们几个在,我没空细想,如今想来,在那之前他只怕就有了求仙问道的心思,只是有堂伯父压着他才不敢妄为,今年过了元宵,堂伯父的身体便愈发差了,敬二哥便偷偷去了道观,还带着李氏,东府竟只有一只脚入了土的堂伯父和年纪尚小的珍儿,实在是荒唐!”
虽然东府堂伯父的身体早就垮了,年初的时候也不过是在熬日子,连后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但要熬其实还能勉强再撑十天半月,会去的那么突然,有大部分的原因在贾敬身上。
当日从东府回来,他不知道东府堂伯父临死前跟敬二哥说了什么,但看最后的结果,贾敬被罚跪祠堂三年,便知堂伯父临死前的训。诫没能挽回什么,否则东府堂伯父不会拼着毁了贾敬仕途的风险让贾敬孝期跪祠堂。
要知道,自古以来都是以孝治天下。
贾敬在孝期被罚跪祠堂,不能为父亲守灵,在孝道上便有了瑕疵,若要入仕,准会被御史盯住。
贾代化不可能不知道他罚贾敬跪祠堂的后果,但却依然这么做了。
很显然,贾代化是知道扭转不了贾敬的性子,他死后贾敬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去求仙问道,东府的爵位会落到年幼的贾珍头上,贾珍年幼不懂事,若没有父亲管束,会养成什么样,这都不用想,百年之后这京中还能有宁国府吗?
贾代化临死前的作为不可谓不果断,将贾珍托付给堂弟教养,一个罚跪一个禁足,直接断了让这夫妻俩以孝道桎梏贾珍的可能,将来若贾珍能被贾代善教养出来,宁国府还有起来的那一天,但交到一心求仙问道的贾敬手里,不出三年宁国府就要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贾赦自打东府堂伯父故去后,便再没去过东府。
这个月敬二哥的妻子李氏倒是被解了禁足,前几日过来东府从太太那里取回了东府的对牌和账本,东府的管家权自然也重新回到了她手里。
贾赦还听说,李氏想接贾珍回去,但是没成功,连面儿都没见上。
贾珍如今住在荣庆堂前边那排厢房,贾代善请来的武师也一同住在那边,每日教导贾珍习武,目的很显然。
贾珍如今已经十来岁,明显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贾代善明显是打算让贾珍从武,将来学成了或许能有些作为,若是出了战事,也许能重振东府。
至于贾敬,贾代善明显的已经放弃挽救他了。
“敬二哥也是可惜了。”贾政叹道。
若是贾敬将心思用在正途上,宁国府还能风光十数年,若是他争气,贾氏一族或许还能转换门庭,成为书香之族。
贾赦淡淡的道,“敬二哥并非糊涂之人,能考中进士,他会是个傻子?他想求仙问道,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否则堂伯父的死就该让他醒悟过来了。”
堂伯父虽然临死前让他罚跪祠堂,若是他晓得错了,就该去守灵,至于三年的罚跪祠堂,只要跪满三年即可,守灵送葬过后,再跪也不迟,总归有贾代善看着,不会有人敢将他跪祠堂的消息透露出去。
偏他就蠢?选在守灵的时候去跪祠堂?
明显他不蠢,只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对此,贾赦是愤怒的,堂伯父耗尽心血的为他打算,全都落空了,简直死不瞑目。
他不耻贾敬的为人,因此贾敬跪祠堂已经小半年,贾赦一次都没去看过他,甚至就当东府没这个人。
贾政如今已经算是摸清楚自家大哥的脾性儿了,感觉大哥提到东府敬二哥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好,便猜测大哥对东府的敬二哥已经十分不满,便不打算再追问。
“太太还等着我一起用饭,我就先走了,大哥你去陪大嫂吧。”贾政笑着告辞。
贾赦失笑,起身送贾政。
回内室却见还没摆饭,贾赦心里一暖,过去扶着唐曦坐下,让人摆饭,“下回再有事儿不用等我,你先吃。”
“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的很。”唐曦轻声道。
贾赦闻言抿抿唇,道,“往后我入宫当值,就让四妹妹来陪你用饭吧。”
“你不是不喜欢她来找我吗?”唐曦疑惑的道。
贾赦哭笑不得,“她到底是我嫡亲的妹子,我还能真不喜欢她来找你?我只是不喜欢她缠着你太长时间,如今你身子重,要多休息,不然到时候生产的时候得受大罪。”
提起生产,唐曦就有些焦虑,“不会难产吧?”
现在想起难产,唐曦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难产而亡的婶子。
贾赦搂着唐曦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只要多休息,饭后出来走两步,到时候生产一定顺顺利利的,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唐曦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难道你有生产的经验?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你怎么就知道这样不会出事?”
“……”贾赦哑然。
他哪儿来的生产经验?他又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虽然被怼了,但是贾赦也没怼回去的心思,孕妇都是这个样子,脾气说来就来的,这几个月他都习惯了。
用过饭,贾赦扶着唐曦去逛花园。
“大嫂,大嫂,你也来逛花园啊?”贾赦扶着走累了的唐曦进亭子坐下,没多会儿贾敏就跑了进来,趴在唐曦的腿上嚷嚷。
贾赦提着贾敏离唐曦远了一点儿,道,“别碰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