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避开李纨,侧身进了里屋,就见贾珠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甫一看见这画面,林琅都吓了一跳,“珠表哥,你怎么搞成这样?我留下来的养生功夫你没有练吗?”
贾珠苦笑道,“起初倒是练了一段时间,后来准备参加秋闱,便将精力放在了读书上,养生功夫便懈怠了许多……”
听到这里,林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琅叹道,“我劝你暂时把读书的心思放下,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兰哥儿还指望着你这个做爹的教他读书呢。”
“我实在提不起精神。”林琅皱起眉,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个药浴的方子,一会儿写下来给你,你好好休养身体,万莫不当回事,是读书科举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自己好生想想。”
宝玉不知道林琅在说什么,但也大概明白,林琅是在帮他大哥。
最近这段时日,因大哥生病,宝玉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因为没有了大哥帮他顶着,父亲老是找他的麻烦,要他读书读书读书,若非他住在祖母院子里,怕是早就被剥下一层皮了。
林表哥这是在给大哥治病吗?大哥身体好了,父亲就不会逼着他读书了吧?
宝玉心里想什么,林琅不知道,他叫人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将药浴的方子写了下来,交给了李纨,然后就向贾珠道别,“我还没去见二位舅舅,便先走了,你好好养着,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兄弟再出去小聚。”说着看向宝玉,“宝玉你是留在你大哥这里,还是随我一起去见舅舅?”
“我就在这里陪大哥好了。”宝玉毫不犹豫的道。
林琅一点也不意外宝玉的选择,当即起身离开了这里。
先去东院见了贾赦,喝了杯茶,便告辞,来见贾政,贾政正好不在家,林琅便在二舅母王夫人的招待下喝了杯茶,便告辞,接着去向外祖母道别,便离开了荣国府。
出了荣国府,林琅便直接往自家走,他来的时候是自己走路来的,回去也只能自己走回去。
走到半道上,忽然听到有人在喊‘琼华’。
这是他的表字,林琅脚步一顿,循声看去,便见一名形容秀美的华服少年站在一家酒楼门口看着他,轮廓依稀可以分辨出,这少年便是昔日的北静郡王世子——水溶。
林琅心里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过去见礼,“好久不见,茂生。”
“你竟舍得回来?我还以为你打算老死在京外,永不回京了呢。”水溶哼道。
他妹妹哪里配不上他林琅?竟叫他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也不肯答应娶他妹妹?
林琅听出水溶话语里夹带的几分不满,心中苦笑,果然是误会他了。
“我只是外出游历,又不是离家出走,怎会一去不回?”林琅叹道。
水溶抿唇,盯着林琅半响不语,许久后叹息,“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这些,反正舍妹的婚事就快定下了。”
林琅:“……”这真不是故意在他面前这么说的?
扯了扯嘴角,林琅吸了口气,淡笑道,“那我就提前道一声恭喜了?”
“你跟我来,我们去里面说,”水溶瞪着林琅,丢下这句话便往里走去。
林琅叹息,自认理亏,默默的跟着进了雅间。
“坐吧。”水溶坐在靠窗的位置,提着茶壶倒了杯茶给林琅,等林琅坐下,方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妹妹又不是丑的不能见人,你何苦远远躲出去?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听说你离京,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只以为你嫌弃她。
林琅默然,低头不语。
此事确实是他欠考虑了。
只要事关那位姑娘,他做事似乎总是顾头不顾尾。
水溶见林琅沉默,皱起眉,“你别给我装哑巴,倒是说话啊,你明明回京了,今儿我母亲邀林夫人过府,你怎么不一起去?”
林琅苦笑,“王府既然都已经准备给县主定亲了,何必还叫我过府?就不怕闹出事儿来?”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妹妹会没脸没皮的倒贴你吗?
见水溶满脸怒容的瞪着他,林琅顿时就明白水溶误会了他的话,苦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既然县主已经要许婚了,我能不出现在她面前最好是不出现,省的节外生枝,影响她的清誉。”
“你……”你既然为了我妹妹的清誉如此面面俱到,当初又为何要跑?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水溶揉了揉额角,“罢了,我也不跟你争辩,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顿了顿,道,“下个月我定亲,你一定要来,否则我们朋友就没得做了。”
“定去!”林琅苦笑道。
“一言为定,府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说着,似乎怕林琅反悔一般,水溶匆匆离去。
第208章 林公子 38
林琅静静坐在雅间, 片刻后唤来酒楼的伙计, “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上一壶好酒。”
伙计疑惑的道,“公子爷只要酒?”
“只要酒!”林琅淡淡的道,“快去取酒来!”
看出林琅心情似乎不大好,伙计忙告退,一会儿提着一壶梨花白进来放在桌上, “这是上好的梨花白,爷,请!”
“下去吧。”林琅挥退酒楼的伙计,便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
一会儿的功夫, 整壶酒都进了林琅的肚子, 林琅也有了微许醉意, 趁着还没醉倒在酒楼, 唤来伙计结账,然后回府。
林琅醉醺醺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早就回府的贾敏耳中,贾敏想到今日林琅以要去拜见外祖母为由推了王府的邀约,不禁叹息。
去年便听闻北静王府在给县主择婿,却迟迟没听到县主定亲的消息,她还当儿子有机会, 不曾想今日被邀请到王府叙旧, 王妃言语间提及她与王爷瞧中了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 两家已经开始相看, 若是县主不排斥,这婚事估摸着等世子定亲后, 就会定下来。
她原也没想着一定要与王府结亲,只是琅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虽不是非卿不娶的架势,但作为父母,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痛苦呢?
她膝下虽有两子一女,但她最疼的不是乖巧的女儿黛玉,也不是年幼的小儿林璋,而是年纪最长的林琅。
林琅自幼体弱,好容易才养大,她在林琅身上费的心神比两个小的加起来还要多。
林如海下了衙回府,就被贾敏请到了后院。
听到贾敏提起长子的事儿,林如海不禁叹息,“我今儿也碰见王爷了,王爷还特意邀我看了一场好戏,若没有意外的话,北静王府的小县主要定给川宁侯的长子杜少锋了。”
他明白水镇川心里有气,今儿估计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言外之意,我家闺女不是非得许给你们家林琅。
夫妻俩相视苦笑,早知林琅会闹这出,他们当初何必百般推掉这门亲事?
虽然说不至于影响林如海和王爷水镇川往日的情分,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人家好好的闺女,本是亲上加亲,结个儿女亲家,结果非但不肯还跑了,人家心里能好受?
“老爷,琅儿这……该怎么办啊?”贾敏忧虑的道。
林如海苦笑,“如今还能如何?等王府县主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琅儿许就死心了,等翻过年他参加完会试,考的中便让他继续考,考不中便要开始给琅儿相看妻子了,今年琅儿都十五了,翻过年就十六,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
贾敏揉着额角,只觉得瞬间苍老了十岁。
话分两头,水溶跟林琅在酒楼分别后,便直接回了王府,也不回自个的院子,径直去了胞妹水珂钰的院子。
进了院门,就见水珂钰的几个丫头都被关在门外,一个个愁云惨淡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怎么都被关在门外了?你们姑娘呢?”
这话却是明知故问了,眼前这情形,他哪儿看不出来是妹妹恼了脾气,将近身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关在门外。
水珂钰的大丫鬟碧儿苦笑道,“世子爷,县主今儿被王妃唤了去,不知说了什么,气冲冲的回来把自己关在里头,奴婢怎么叫都不给开门。”
水溶如何不知缘由?他的婚事父王母妃都已经择定了人选,下个月初八便下定了。
而妹妹珂钰的婚事,自从林琅离京后,父王母妃因心疼妹妹,数次邀请林家夫妇登门商谈两小的婚事,但是不论父王母妃如何说,林家除了婉拒就是婉拒,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时间一长,谁都要恼的。
终于去年林如海被外放任扬州巡盐御史,父王母妃也似乎认命了,开始在其他勋贵宗室里挑选青年才俊,那架势像是非要找出个比林琅还要优秀的俊才配给妹妹。
但是不管挑了谁,妹妹都不满意,一颗心竟是早就被离京的林琅给带走了。
前些日子,他听说父王去寺里还愿的时候,遇到个还算合心意的年轻人,回头一打听,竟是川宁侯的长子,家世虽然不及王府,但却比林家要稍高一些,杜少锋才气虽不及林琅,但也是年轻一辈少见的佼佼者,他见过一面也生不出什么恶感,但……想到林琅,到底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