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人是安德鲁。
整个事件的发展都让罗拉有点无语。
——就非要把每一个出现了名字的人都用到才行是吧?
——敢不敢再凑巧一点?敢不敢安排得更精致一点?
那股从进入下水道,看到这些人,觉察到下水道中古怪的挂光芒开始就在罗拉的心中盘旋不去的烦闷感又涌了上来。
罗拉不高兴地理了理自己的大红色风衣, 将手插进衣兜里,握住了放在衣兜之中的那个玩具。
但因为清楚自己的力气太大,情绪又不太好, 害怕自己没办法掌控好力道, 她只是松松地将皮肤贴在那个小小的玩具上。
她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这种变化是非常微妙的,然而再一次的, 这群变种人做出了适应她的心情的变化。
领头的安德鲁冷哼道:“科莫, 过来。”
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约翰尼和罗拉身边, 因为沉默寡言而显得极为可靠的男孩迈开步子,朝安德鲁走了过去,站到了安德鲁的身后。
“他是你的人?”约翰尼惨笑了一声。
这笑声里颇有些万念俱灰的味道,和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还是很相配的:
亲生女儿罗斯变成怪兽,视为继承人的杰克死无全尸,顺便还得知了自己身上的怪物血统不会断绝,也许罗斯会在过一段时间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一个婴儿……
这经历也是很惨的。
现在忽然被整个聚居所的人围了上来, 每一个人都对地上的那小半具尸体视若无睹,眼看着还有些什么不可明说的内情,也难怪他这幅表现。
安德鲁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在罗拉身上:“你错了,约翰尼, 他不是我的人。”
“什么意思?”约翰尼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一个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惨痛到了极致,结果命运忽然告诉他,你错了,你还能再跌得更深一点的时候,这个人会露出的表情大概就和约翰尼的表情别无二致吧。
哎呀,罗拉想,看样子还有别的内情?
她因为烦闷而蠢蠢欲动的内心安定了一些,决定——就算是这一出戏演的并不怎么优秀,也先看到结果再说。
毕竟不管是之间那顿吃人大戏,还是约翰尼万念俱灰的表情……
都很有趣。
不是特别有趣。
这样的事件发展其实一点也不少见吧?罗拉出了一会儿神,因为忽然想起了她玩过的那一大堆的游戏。
说来也怪,她对于自己的现实生活并没有剩下太多的记忆,却很清楚地记得她以前玩过的那些游戏,游戏中所经历的流程,游戏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游戏中的每一个小彩蛋,全都一清二楚,历历在目。
——我可真是个骨灰级游戏玩家,罗拉想。
可不是吗,玩游戏玩得连现实都给忘得差不多了,有几个人能比她更硬核?
“没有人曾经是你的人,懂了吗?”安德鲁幽幽地说,“你父亲和你都自以为是我们的首领,真是可笑,野兽被关在笼子里饲养,还以为饲养他的人被他驯养了。”
随着他的话语,包围过来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了讥讽和残忍的神色,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约翰尼,眼神贪婪而阴毒,就像看着马上就能出笼的家禽。
不,不是看着家禽。
人们看着家禽的时候,眼神和姿态里不会有这样的欣喜和狂热。
而且,不管怎么说,罗拉意识到,他们确确实实是尊敬约翰尼的。
“我说,”罗拉忍不住插了嘴,“有人能和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安德鲁的视线飘到了罗拉的身上,他咧嘴一笑:“非常抱歉,尊敬的客人,我们可能吓到你了。”
“别担心,你们没有吓到我,”罗拉说,“如果你们真的吓到我的话,”她满脸认真地点头,“我会把你们全都杀掉——而且不是用你们看到过的能力,而是用热视线。”
她会把这些人切成碎块。
如果她的心情足够好,或者如果她的心情足够怀,她会把这些碎块根据不同部位分门别类地垒好。
这一堆放脑袋,另一堆放肩膀,一堆放左边手臂,另一堆放右边手臂。
男人的上半身放一堆,下半身放在另一堆,女人的上半身放一堆,下半身也放在另一堆。
罗拉是稍微有一点归类强迫症的。
她总是把暂住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是一大佐证。
“我明白,我明白。”安德鲁很主动地说,他边微笑边点头,看着罗拉的眼神十分友好,“我完全能明白,我们能够活着站在这里,拥有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兴趣——我们都很清楚你能轻而易举地杀掉这里的每一个人。”
罗拉的心一跳。
安德鲁说的都是实话,全都是明明白白的大实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罗拉却觉得这段话里似乎很有些深意。
熟悉感。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又来了,不管她想不想知道,它永远会在某一个突然涌上来,黏黏糊糊、不干不脆得像个被拒绝了一万遍还不死心的追求者。
罗拉烦躁地甩了甩头,安德鲁可能是将她的这个动作当成了对他迟迟不进入正题的不满,立刻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尊敬的客人,请让我向你解释吧。”
“说。”
“你对我们有什么认识?”安德鲁问,随即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上个世纪的大战中因为胆怯和懦弱而躲藏到下水道中的变种人,无能的逃兵,是吗?”
罗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唇:“再吞吞吐吐啰啰嗦嗦我就屠村了。”
“——在那群变种人躲藏到下水道之前,我们就已经存在了。”安德鲁马上就加快了语速,他看起来还没成年,说话的姿态却干脆老练,“当然,那些变种人并不清楚我们是原住民,他们只是把我们当成比他们更先躲藏起来的变种人,觉得我们熟悉这里的情况,主动要和我们合并。”
“我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安德鲁说,“毕竟……我们伟大的主人需要足够的祭品。”
他的眼神灼亮起来,那种狂热和喜悦又回到了他的脸上,而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表情。
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科莫也是。
罗拉多看了他几眼,尽管他中性化的美丽根本不符合她的审美,但不知道为什么,罗拉就是觉得他很顺眼。
可能是因为她玩的上一个游戏里,也有那么一个美丽的男孩子,引起了她的兴趣?
罗拉对于游戏的涉猎非常广泛,不过对于游戏的种类还是有所偏向,最喜欢的就是那种既能开屠杀到处作恶,整个环境如同地狱;又能享受生活系的安适奢华,美好得像天堂一样的游戏。
同一个游戏里,想要容纳两种不同的极端情况很难,而且还麻烦。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分地图模式——在一个游戏里开发两个不同类型的地图,然后在两个地图中开发一条通道,玩家想玩哪种模式,就去哪种模式里玩。
罗拉记得,她一开始是很喜欢这种游戏的。
但很快就厌倦了。
因为太假。
虽然大家玩游戏的时候就能很清楚地知道游戏是虚假的,也总是乐于接受这样的虚假,可世界观设定太过简单粗暴的游戏是没有生命力的。
一个简单粗暴地分成了两个地图的游戏,NPC不能流动,也无法互相交流,于是天堂地图的NPC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地狱副本的NPC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玩得久了,罗拉就会开始不满。
强烈的感官刺激当然很爽,但没人能一直接受刺激,感官刺激在到达一个峰值后会开始疲软。
疲软之后就是厌倦。
有些人会不死心地继续玩游戏,罗拉其实就是其中的一员——她还记得她是怎么在玩腻了那款游戏后还硬是继续玩的。
事实证明,过量的感官刺激会带来无比强烈的痛苦。
可最糟的是……最糟糕的是,就算是已经极其痛苦了,由于过量的感官刺激所产生的痛苦的最深处,也依然会有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欢愉。
罗拉是个头铁的人,她死撑着坚持了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因为过量的痛苦退出了游戏。
紧接着她开始玩的游戏就不再是那种单纯的、无聊的感官刺激了,她成长了不少,开始追求比感官刺激更高一点的兴奋,也就是精神上的满足。
感官刺激嘛,无非是杀和草。
不过虽然杀的时候喜欢亲身上阵,草的时候,罗拉更愿意旁观。
……她在游戏里做过非常出格的事情。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她回忆那些恶劣行径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负罪感,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点莫名的,她现在已经不太乐意玩得太过火了。
大概那种不太乐意,就是让她放弃了纯粹只有感官刺激的游戏的原因吧。
罗拉在那之后还玩过很多游戏,但她玩过的第一个游戏最令她印象深刻。
深刻到她后来曾有过的每一款喜爱的游戏,都有着和第一个游戏相类似的极端背景。
当然了,之后她玩过的每一款喜爱的游戏,都比第一个游戏里那种简单粗暴地将地图分成两部分的设定要复杂和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