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明珠不由得想起朝廷里周培公,张廷玉,陈廷敬他们那伙人,从来都是油盐不进,也从来都是在众皇子之中不偏不倚,无论是太子,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不得道他们巴结,也最难结交,这些人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后继之君是谁一样。
但是现在想想,明珠不由得有些羡慕了,只有这样只忠于皇上的臣子,在皇上眼中才是最值得信赖的吧。比如三公主,杀了葛礼,皇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明珠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自然偶尔猜得出康熙面无表情之下的表情。
康熙之所以把明珠带来战场,明知道他不会打仗,只能随军侍驾,帮着起草个文书,但是他当初带了索额图,就不能把明珠也留在京里,不怕别的,就怕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明珠暗地里给太子下绊子。储君年幼,又怎么会是叶茂根深,老谋深算的明珠的对手。
如今既然葛礼那边出了事情,就让明珠去查,反倒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至于对葛尔丹残部的仗也不用再打了。策妄阿拉布坦回到准噶尔之后,重整葛尔丹留下的部落们,劝说他们不要继续与大清为敌。他本来就觉得葛尔丹的反叛不会是大清的对手,只会让准噶尔陷入连年征战的境地。如今葛尔丹最骄傲的那支部队已经全军覆没。又有消息传回,说葛尔丹已经被康熙逮住杀死。
策妄阿拉布坦于是率领着几个部落的首领,他们都赤着上身,身上绑着荆条,身后还有一千多衣衫不整的蒙古士兵,来到康熙的营帐前,自绑请降来了,为了葛尔丹的决策失误,以赎准噶尔的罪过。
康熙替他们松绑,并好言抚慰。中路军、北路军合兵一处,正好,后方又送来了三百万石军粮和犒军的猪羊美酒。
康熙皇上下旨,清军与降兵们一齐庆贺。还当场传旨,西蒙诸王各守藩地,为大清国当好西部屏障,守好西域,让满蒙汉人民世代友好,和睦共处。
策妄阿拉布坦和准噶尔的首领们见康熙如此仁德、大度,感激得涕泪交流。席间虽没有山珍海味,却洋溢着民族团结的热烈气氛。
费扬古也有几分醉意。他心潮澎湃地来到皇上身旁:“主子,这些天来,万里跋涉,圣心操劳,皇上瘦多了,虽说我们胜了,可是让主子受这么多的罪,吃这么大的苦,奴才心里……”说着,说着,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康熙上前一把拉起了费扬古:“哎,你这是怎么了?胜利了,我们都应该高兴。朕是受了点苦,也挨了几天饿,可你们呢?吃的苦,受的罪,不是比朕更多吗?朕知道为了接济我们,北路军勒紧腰带,甚至饿死了一千多名将士!策妄阿拉布坦他们也没少吃苦,这些,今天都不要再说了。你也瘦得不成个模样,刚才朕差点认不出来你了。回京之后,朕给你三个月的假,朕还要好好封赏你呢!”
费扬古叩头谢恩,眼睛飞快的往建宁公主那一席正给建宁布菜的墨菊看了一眼。
墨菊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没抬眼就知道是谁投过来的目光,脸颊不由得有些绯红。
建宁将他们的情形看在眼里,费扬古这块木头,这么好的时机都不把握,看来,还得有人推他一把。说道,“皇帝哥哥,我看什么样的封赏都比不上合人心意重要,费扬古将军立了大功,迟早都要赏,不如让他有什么想要的自己提吧。”
康熙还有些不明所以,心道:这升职和封爵是自己能提的?费扬古他就算是有心也不敢啊!康熙刚要开口跟她解释,谁知道费扬古一听到建宁公主如此提议,就激动得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不敢置信地道:“奴才真的可以自己提?”
康熙看出他的情况有些不寻常,也想听听他有什么要求,就说道:“费扬古,有什么要求你说吧,朕完成你的心愿!”
费扬古铁铮铮的汉子,被漠北的风沙将肌肤吹成了古铜色,脸颊烧得通红也只能让人看出微微泛红,他吭吭哧哧的说道:“那奴才……请皇上为奴才和……墨菊姑娘赐婚。”
墨菊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要退至一边,建宁把她拉住了,安抚的说道:“这种事情就应当是他费扬古开口,你就安心的坐着。咱们虽为主仆,情分却深,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墨菊张了张口,她知道费扬古对她的印象不错,之前有过几次接触。但是她的心思都放在照顾主子上,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啊。
康熙朗笑道:“原来是求朕赐婚,这个婚朕可以赐,但是也得问问墨菊同不同意?”
墨菊这下没法安坐了,跪到康熙面前说道:“奴婢不同意!”
费扬古也知道今天贸然求皇上赐婚是有些唐突了,但是他以为墨菊多少对自己也有些情意,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大汉费扬古已经伤心得当场傻住了。
康熙诧异道:“哦?为什么?”难道这两人并非是两情相悦,而是费扬古一头热?
墨菊叩头道:“奴婢舍不得主子,奴婢愿意一生伺候主子。”
建宁怎会不知墨菊的心思,走过来扶起她,说道:“傻姑娘,我这里还会缺人用吗,最重要是你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嫁去给他为妻,如果你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就别错过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你若是舍不得,还是随时可以递牌子进宫来见我呀。”
墨菊听了主子的话,眼露挣扎。建宁不愿意让自己身边人孤独终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替她答应下来。
康熙这下也明白了,觉得墨菊对费扬古并非没有情义。自然得帮一帮自己的得力干将,当场宣布赐婚。
战争结束了,还有大将军被皇上赐婚,气氛瞬间达到了喜悦的高潮,草原上回荡着阵阵“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
阳春四月,胜利班师的车驾回到了北京。从沙漠瀚海的蒙古回到这鸟语花香的京都,这支九死一生的军队,真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返程中,在甘陕交界,渡过黄河时,康熙皇上突然发现,两岸碧草葱绿,一片生机。
建宁用手捧起一捧黄河水来,“皇帝哥哥!你看这水!”在那年黄河决口最严重的时候他们曾经到开封视察河堤,印象最深的是黄河的水总是裹杂着泥沙,浑浊不堪。
而现在建宁手中的水,虽然不是清澈见底,但是竟然能透过那一捧水还看得到她的指纹。
康熙也学着她的样子,掬了一捧水到手心,同样的看得分明!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啊,黄河变清了!几千年来,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海晏河情,天下升平的景象,今天终于在咱们手里实现了!靳辅、陈潢他们是朕的有功之臣啊!”
建宁说道:“我离京时,邸报上说,当初两河总督靳辅他们制定的三期工程已经全部完工,成效也显现出来,今年春汛没有一处决口,皇帝哥哥这次回去应该正好赶得上他们回京述职。”
康熙大手一挥,说道:“好!朕正要好好奖赏他们,重用他们!”要知道天下的大江大河,可不只是黄河和淮河,别的河道也需要整治,他们有这治水之才,康熙岂能会不重用!
皇上亲征西域,凯旋而归的消息使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从北京城到居庸关的大道上,都修成了水泥路面,每日洒扫,整洁如新,让皇上的车架顺顺利利没有颠簸的回京。
太子率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一直迎出了三十里,不过仪仗并不是采用黄绸和松柏搭成的凯旋门,也没有绵绣装饰,没有红毡铺地,而是一片素净苍凉的白色,接驾的人们也是个个都穿着一身白。
康熙远远的看到那一片白,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转头看建宁,建宁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了,“……老祖宗与世长辞了。”
于是双方汇合,来不及寒暄,康熙也未下马,御驾就迅速动身回宫。
对这位一直辅佐康熙的祖母,康熙也是很有感情的,骤然听到她已离世,康熙如何能不伤心,他见建宁还没有见到太子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那明显太皇太后早就去世了!单是瞒着他的!
康熙质问道:“为什么之前送往西北的信中没有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朕?”
建宁垂头道:“老祖宗生病时不准任何人给你透露风声,怕皇上在前线心神不宁……”至于后来她一直没说,自然也是没找到机会,也怕影响他取胜的心情,反正只要一入京就会知道,晚一天知道晚一天伤心。
康熙很想向她发火,但是他对她又向来是有火发不出,而且当着这么多的人,他不会让建宁挨骂没面子。
于是,太子就承担了他大部分的怒火,隐瞒不报太皇太后的病情和死讯,被康熙斥责了一顿。
太子没有分辨,这种时候他选择乖乖的认错。
康熙岂会不知他们对待自己的用心,不过人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牢骚罢了,难道指望他现在抓个大臣来骂吗,那他不成了暴君了吗!
建宁和太子都理解他,太子也不觉得委屈,知道老祖宗死了,他皇阿玛要伤心好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