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贾环并几个丫鬟欢声雷动,便开始大胆的放心玩儿起来。
一开始,宝钗的丫鬟们不懂玩法,输给了贾环几次,后来越玩越顺手,特别是琥珀与蜜蜡两个人,简直要大杀四方,贾环面前的两吊钱都输了整整一吊了,他一看别人面前的,最少的那个碧玺也是一点儿本钱没输的,竟然是都有一吊零一二百钱呢,不由得有些着急,就开始耍赖起来,翡翠,琥珀他们本来也没打算跟这小爷多认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反正也只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他到她们家里来自然是陪他玩到高兴呢。
宝玉和探春这时正到了,探春向来是心气儿高的,极为自尊自爱,甚至是因有个姨娘出身的亲娘,更是时时小心,处处在意,一见到贾环这个猴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宝姐姐好心让你在这玩,好你个当爷们儿的,和丫环赌钱都要耍赖,你还要脸不要!”
贾环本来就急的快哭了,被探春这样一骂,更是直接哭了出来,贾宝玉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烦的很,也跟着教训了几句。
宝钗说道:“这是怎么说的,环儿本来在这玩的好好的,你们两个一来就把人骂哭了!这就是你们当哥哥姐姐的威风所在?”
翡翠也连忙起身赔不是说道:“是我们几个哄着三爷在玩儿的,原不怪他要着急,探春姑娘,宝二爷别责怪三爷,他还这么小,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说着将他那一吊以外的散碎铜钱都归到贾环那一边去,剩下的碧玺,琥珀几个也是如此,说道:“三爷,快别哭了,将铜钱都收着,我们姐妹几个本来就默契,原是不应这样同你玩儿的,换了是谁,就是宝二爷来了也要吃大亏。”
宝玉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盯着贾环的不是,说道:“什么,你们几个就算再默契,还能心意相通不成,只要别比划,别出声,我就不信像他输得这么惨!要不我们就来试试!”
宝钗对探春说道:“探丫头来的正好,快别盯着你环兄弟的那点子毛病了,正好有个花样,我想让你帮我掌掌眼呢。”说着向贾环一使眼色,直接拉了探春就走。
贾环会意之下,收拢了宝钗给的自己的本钱,一溜烟儿的走了,宝玉想起来再想说他,已经跑出院回府里跟别人玩去了。
探春嘴上不说,心下默默感激宝钗替贾环周全,其实这也就是在替她周全,否则,不说贾环,自己面上过不去,说他说得狠了,赵姨娘那边不知道又要找自己闹成什么样!那对儿母子是脸皮厚又不晓事儿的,最后只会落得探春里外不是人!
探春只觉得这个没大两岁的宝姐姐与别人待她更加不同,就连她那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姐迎春相比之下也要逊色不少。小妹惜春年纪还小,除了自私之外更看不出别的。外来的林姐姐又向来小性儿,嘴上刻薄,专会挑别人的错处说。
这么一想,家里姐妹简直没有一个如意能说话的,一起作伴打发时间也还罢了,若是有什么正经事儿烦心的事儿,哪敢说与她们知道!如此,她待宝钗更加不同。
宝玉那边儿玩儿了一会儿,想起来问道:“大哥哥不在家吗?大正月的,他们也放假吧?”
宝钗说道:“放假是放假,他嫌家里冷清也没什么好玩的,他去西宁候府上了,听说那边请了一出好戏,候府的长孙是他同僚,一大早请走了去看呢。”
探春真心的说道,“薛大哥哥越来越出色了,与同僚关系又融洽,仕途上越走越顺,便是薛姨妈和宝姐姐的福气了。”
宝玉心中有些不自在,他向来最不喜人说什么仕途经济的,觉得那样一心钻营的人,或是不停劝人去经营仕途经济的,都是落了俗套,便不再答话。
探春心中不无感慨,别看薛家只这么三个人,却透着欣欣向荣,积极向上的景象。贾府虽然看起来威威赫赫的一大家子人,但是儿孙之中,却没有一个能成器的,她是贾府的小姐,就算是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家里族人的一些情况,她也都知道一些,全都是些不争气的纨绔贵族子弟。
宝玉到是聪明乖觉,可是他的心思何时用到在读书上!探春明知道他可能不爱听,不过还是说道:“眼见新年伊始,族学中又要上课了吧,宝二哥可好好念书,也博个功名回来,正所谓学而优则仕,你若是有出息,自己立了业,也省了日后总被老爷念叨。”
宝玉听到这些,果然便有些不大乐意,面上就带出了一些。宝玉说道:“三妹妹,你怎么好好的又来说这些混帐话!”
探春被一句怼了回去,即便是她素来刚强,也觉得面上挂不住,脸上通红一片,低着头不说话了。
宝钗淡淡说道:“怎么探春妹妹劝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就成了混账话,那你从小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就为了识几个字,整日家里作诗对联儿游戏不成?”
宝玉说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读书只为了写八股文,通过考试进入官场的,不过是全惑于功名二字的‘国贼禄鬼’罢了。”
宝钗说道:“自古以来,每一件事物都有它的局限性,虽然科举考试考的八股文也不能免俗,但是也能为国家选举人才。那国之重臣,满朝文武有一半是靠此选拔上来的,难道全都是‘国贼禄鬼’不成,若是全都像你这样想法,这个国家岂不是要瘫痪了!”
宝玉说道:“国家瘫不瘫痪我不知道,不过少了我这一个,准是瘫痪不了的!”
宝钗说道:“宝兄弟,既然说到这儿,咱们不妨就辩上一辩,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别说少了一个你,就是少了千百个如你一样的人,国也是摊不了的?只是家却不同了,你是贾家的长子嫡孙,是这一代的接班人,更是贾兰贾环的表率。姨夫那一辈人,已经四五十岁了,再升职也有限。但是,你们贾府这一大家子人的荣华富贵,你现在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做个富贵闲人,你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正是靠姨父他们在外支撑起来的。难道你要看他们老了之后无人接力,等你二三十岁,三四十岁了也要与现在一样,继续做个啃老之人不成?”
贾宝玉一怔,说道:“我倒是没想那么远,只想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探春有些惊奇,宝姐姐的一番话竟然说得向来顽皮坚持己见,不肯读书的贾宝玉哑口无言。
宝钗摇摇头道:“那你就越发是个没成算的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哪有人能真的过一天算一天,那不过是幼稚孩童罢了。”
贾宝玉自从那日被薛宝钗说教一番话之后,只觉得好几日看见她都不自在,宝钗又不怕得罪他,但是毕竟他是贾府里的凤凰蛋,人人含在口中的宝贝,惹得他不自在便是贾母与王夫人心情都不能畅快,于是正月里的各项聚会,宝钗推脱旧疾发作,不过贾府中去。
王夫人问薛夫人:“宝钗的身体不是一向没什么事儿嘛,她又不像林姑娘病殃殃的,怎么这次说旧疾发作竟然这么久都不好?”
薛夫人说道:“她呀,确实是有一点儿旧疾病根儿的。她才几岁的时候每到冬天便咳喘难挨,直至得了一个和尚的海上方子,花了一年的时间配出药才罢了!”
王夫人奇道:“哦?你不曾跟我说过,我倒是不知道有这件事。也从不曾听宝丫头说过。”
薛夫人说:“她呀!个性最是要强,有什么事儿都习惯了自己担着,从来不跟我多说。都说凤丫头是个要强的人,其实,我们这个宝丫头也不遑多让呢!当年得的金锁,便是给她瞧病的和尚告诉了,让给她嵌好,时时带在身上的。”
王夫人说道:“宝丫头常戴的金锁确实美轮美奂,我就说必然有个什么来历,原来是镇病袪邪的,岂不是跟宝玉的玉很是相配,金玉金锁,说起来就很像一对儿呢!”
薛夫人笑道:“他们姐弟两个能有这样的东西,也是他们的缘法。”薛夫人并非没有听出王夫人的意思,不过现在宝钗还小不着急谈婚论嫁,而且宝钗身上有待选的名额在,就算是要定下什么姻缘,也应该在她选不上之后再说,薛夫人觉得以自家女儿的品貌也不在元春之下,断不可能直接被撂牌子,所以宝钗到底有何等缘法,都应该在选秀之后再说,只是有点可惜的是,正赶上国丧期间,新皇下旨停办选秀三年,再重新开始,宝钗恐怕就要过一岁了。
她与王夫人说了这件事,王夫人说道:“过一岁两岁的应该没什么,何况是上面下旨停办三年,过年龄的应该有不少,应该会有个统一的说法,这不过是一点小事,到时候我就帮你办了。”
薛夫人本来也觉得这是小事,找熟人打声招呼就能办妥的事情。既然王夫人应承下来,她就乐得不用再去另外求人。等过了国丧开选的时候,宝钗也才十七岁,贾家的元春也是在将近二十岁的时候才入的宫。
薛宝钗直至史湘云到来,贾府中又热闹起来时,才再重新出现众人视野之中。一见她来,湘云就嗔道:“我来了两天了,宝姐姐才想起过来看看我!我不来你就整日在府上与他们玩儿,我来了反到几天看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