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谢鲲提醒他,杨延嗣不得不把自己的头盔往下拉了拉:“他们认不出我来的。”穿着小兵的衣服,脸上还围了黑布,连枪都换了一把,除非是他的兄弟们,别人谁能看出来他是死了的杨七郎?
眼看着契丹骑兵唿哨狂笑,像是一群发现了牛群弱点的鬣狗,缀在宋军队伍后不停地冲锋——杀人——撤退,换个方向继续重复这样的过程,杨延嗣的牙都快咬碎了。
契丹骑兵终于全部进入了埋伏圈,杨延嗣也终于等到谢鲲发出了进攻的命令:“射!”
毫无准备的契丹骑兵队伍尾部立刻被箭雨笼罩,改良过的弓箭杀伤力极为强大,瞬间就杀死了一百多名敌人。
身先士卒冲在队伍前方的耶律休哥听见后队的惨叫声,立刻就察觉了不对。难道宋军竟然有这样的能耐,在这种时候还能设下埋伏,前后合击?曹彬他们不应该有这个本领才对。
萧太后和皇帝亲征之前,耶律休哥凭着麾下数量远远少于宋军的精锐骑兵,白天四处出击虚张声势,晚上小股轻骑骚扰敌营,最后派出伏兵截断宋军粮道,逼得宋军不得不放弃幽州退走。
那时候他就已经判断出来,这位东路军主帅、大名鼎鼎的灭了南唐的宋朝战神,在军事方面的才能不过如此。
如今萧太后和皇帝亲自带领大兵前来支援,耶律休哥手下的兵力大增,早就等着宋军再次前来。这十万宋军,已经被耶律休哥看成了自己口中的肥肉——肥肉只有被吃的命运,怎么可能突然长出骨头来扎人?
就在他惊疑这一刻,后方的惨叫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在他眼前,黑压压的骑兵从后方追过来,像是一片突然从空中降下的乌云,所及之处,契丹骑兵无不落马!
没有宋军的旗帜,也不是宋军的制式盔甲。
“这是什么人?”耶律休哥不得不停下追击前方曹彬主力的步伐,调转枪头,去迎击这突然杀出的黑衣骑兵。
谢鲲一眼就看见了耶律休哥。他摘下马前的弓箭,对着耶律休哥就是一箭射了过去。
耶律休哥身边的护卫连忙挥刀去挡,没想到谢鲲的弓是特制的,这一箭的力道比一般强弓射出的箭还要大得多。几个护卫一起出手,只有一个击中了这支箭,却没有把箭击飞,反而是将护卫的虎口撕裂,而这支箭的速度和方向只是稍微受到了一点影响。
这一切说起来慢,但实际上却只是一瞬间。耶律休哥用力转动身体,原本瞄准他眉心的箭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热辣辣的感觉让耶律休哥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已经受了伤。
“好一员猛将。”耶律休哥接过身边护卫递过来的绢布,随手擦了擦耳朵下方流淌的血,目光却紧紧盯着冲在最前方的谢鲲。
谢鲲单手持枪,上身前倾,随着马速提升,枪尖在地上划出点点火星。黑色红缨的头盔下,他神情平淡目光却隐隐透着兴奋。
杀戮。是昭示雄性力量的最残暴最直接的手段,在令大部分人畏惧的同时,往往会引起小部分人的兴奋。但是,对于谢鲲来说,他的兴奋却是因为这些杀戮可能是实现目标的必须过程。
想要和他的阿楚有一个天长地久,就得看看这次尝试是否有效果了。
杨延嗣紧跟在谢鲲身后,几乎是和谢鲲同时追上了前方的契丹骑兵。
被他们打了一个措不及防的契丹骑兵反应过来,想要用弓箭来开他们的距离,却被谢鲲和杨延嗣挥动长/枪将箭击飞,不容他们再有机会,就已经冲入了契丹队伍之中。
一旦切入队伍中,就再也没有机会射箭了。
两人枪影如山如涛,成了整个队伍中最锐利的刀尖。两侧黑衣骑兵追上来,狠狠咬住了契丹骑兵的尾巴。
曹彬也发现了后方的变化,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援军,却也看得出契丹骑兵不占上风。他连声命令,殿后的宋军也开始反扑。虽然因为天气和身体的原因,宋军的战斗力不及平时一半,但是好在人多,又看见了胜利的希望,便也层层压上,将契丹骑兵杀了个首尾难顾。
耶律休哥看出来大势已去,无心恋战,发出撤退的信号。
然而此时的战场已经不是他所能够控制的了。
杨延嗣这些天几乎快要憋死了。他满肚子都是火气,是冲着潘仁美还是冲着那位据说正在去往五台山进香的官家,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然而这个时侯,他的所有怒火,都倾泻在了敌人身上。
他势如疯虎,好像根本不怕受伤一样,冲杀在最前方。有契丹将领看他一身小兵服色,开始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可是一个照面就被戳了一个大洞,落下马来。眼看着这一个普通小兵都这么凶狠,素来勇悍的契丹骑兵都不由地有些胆寒。
而谢鲲的目标却已经放在了耶律休哥身上。
他长枪如龙,单人匹马冲入了契丹队伍之中。
就算是被他们突然杀出杀了不少,契丹骑兵仍旧有两三千人,耶律休哥身边的亲兵数百人,更是将他簇拥在中间。从谢鲲到耶律休哥,不过是数百米的距离,但是却无异于重重天堑。
然而,谢鲲面前根本没有人能够挡他一枪!
耶律休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曾经数次打败宋军。当初赵光义第一次北伐失败,就是他和耶律斜轸二人分两路合击造成的。当时宋军大败,死伤无数,辽军追击数十里,斩首数万。第二天早晨,赵光义就落荒南逃。耶律休哥也是从此得到了重用,开始执掌大权。
当时耶律休哥也是身先士卒,身负三处创伤,却从未觉得如今日这样,心中发冷,背后汗毛倒竖,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退!”有时候,在生死边缘走多了,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耶律休哥现在就是这样,他莫名地觉得自己十分危险,必须远离这个单人匹马冲向自己的年轻男人。
数百名亲兵立刻拥着耶律休哥,从侧面缺口处迅速脱离战场。
谢鲲大喝一声,眼看就要杀到耶律休哥面前,怎么能让他逃走?他奋起身来,右臂高高举起,整个身体向后仰去,手臂猛然发力!
漆黑的点钢枪脱手而出,带着令人耳鸣的尖锐呼啸声,射向耶律休哥背后!
这么沉重的长/枪,竟然获得了比一般箭支更快的飞行速度,穿过小半个战场,电射而至。
眼看已经无法阻止,一名忠心的亲兵飞身扑上,趴在了耶律休哥的背上。
噗的一声!
亲兵身上的轻甲如同薄纸一样,直接被点钢枪洞穿。
而令他死不瞑目的是,这支沉重的大、枪并未在刺、穿他的身体之后停止!
漆黑的枪尖从耶律休哥的左胸穿出,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从马鞍上滑落,渗入了干裂的地面。
亲兵们发出悲愤的吼叫,上前拥住了摇摇欲坠的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努力睁开眼睛:“问他……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突然杀出来的黑衣骑兵是什么来头,这勇猛盖世的将领是哪家的,就这样死去,实在是不甘心啊……
谢鲲抽出腰刀,将迎上来的敌人一刀砍死,看着已经失去斗志的契丹骑兵四散溃逃,遗憾地望着匆忙逃去的耶律休哥亲兵——“喂,把我的枪留下来啊!”
杨延嗣已经冲了过来:“行啊重溟,你不是说这枪是小楚官人送给你的吗?你就这样丢出去了,回去会不会挨骂?今天晚上,要不要哥哥给你留个地方睡觉?”
“切,阿楚才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谢鲲白了他一眼,“再说了,你这种硬邦邦的男人,我可没兴趣。”
说归说,谢鲲还是对着拼命逃跑的契丹骑兵扬起的尘土,挠了挠自己的脸。仙师是不会因为这个怪自己,可是他真的还有点不舍呀。那可是当初第一世和仙师在一起时,仙师送给他的啊,意义不一样。
要不,想办法弄回来?
第113章 杨家将31
曹彬看着契丹骑兵落荒而逃, 心中松了口气。能有这样一场胜仗, 也可以提一提士气。不过, 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这支突然杀出的黑甲骑兵是什么来头。他可是亲眼看见了那为首的小将掷出长/枪,穿透了护卫的身体, 杀死了耶律休哥的。这样的猛将, 如果能够收在麾下, 可是极大的助力。
还有一名小兵,也十分勇猛, 武艺不凡。
但是不等他派人去请那边的小将过来, 人家已经整理队伍, 扬长而去。
曹彬不解地看着远去的黑甲骑兵, 派了斥候去跟踪观察,自己开始整队, 清理战场。
耶律休哥的死令萧太后大为震怒。她命人将那支点钢枪竖在帐外, 作为警示,并且派出人手去查探那个杀死耶律休哥、破坏他们计划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那支突然出现的黑甲骑兵又是怎么回事。
耶律明阑跟随在耶律隆绪身边,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说,他们是黑风马贼?而且是宋人冒名?”萧太后和韩德让都知道,黑风马贼原来是耶律磨鲁古的私兵, 在宋辽边界打草谷、劫掠过路行商。不过这种事情, 只要不伤害到契丹上层贵族的利益,也没什么人会公然站出来揭开,和耶律磨鲁古这种重量级的宗室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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