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睿在他对面坐下，他们父子之间，在元朔帝输棋悔棋不停刷低自己下限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君父的威严了。
现在元朔帝对着君睿，跟民间一个普通的父亲差不多。
“父皇，你累了。”
“嘿，怎么不累，每天哪么多的事，这天下的事，差不多都得你爹我来处置，你个混账小子，你说我累不累？”
君睿靠近，仔细打量了元朔帝一番，“本来，我是不想管你的烂事的，可是你若累倒了，这世上还有谁来包容我？就算是你要几个哥哥多照顾我，只是这做兄弟的，怎么能跟当爹的比？你在，不管我如何胡闹，最多不过就是圈禁了事。换了几个哥哥，不管哪个当政，哪怕我夹着尾巴做人，只怕都能随便找个借口宰了我。”
他将一个白色的瓶子放在元朔帝面前，“这个药，可以缓解你的病情，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要你自己不作，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元朔帝大惊，对于他的身体，那些太医从来都是只说好的，可是其实各人的身体各人知道，自己的确是大不如前了，身体一天衰弱似一天的，稍微一劳动过度，就觉得心慌气喘，头晕目眩，跟自己前几年的身体是大相径庭。
他不是傻的，自然也明白，自己这是老了，他相信，这一点儿，不止是自己知道，他的那几个儿子也知道，看看现在朝政上的乱象就知道了。
那几个孽障，就在等自己龙驭归天的那一天。
可是身为帝王，有几个是肯老老实实去等死的？
不然为何会有秦皇汉武求方士之说。
不到最后一刻，休想他放弃。
拿着药瓶，元朔帝迟疑了，他自然是想治病的，只是太医都无法治好的病，十九才多大？怎么可能治疗。
君睿看着他，“父皇，你不觉得我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吗？”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部，“你可见过如此聪明的孩子？”
元朔帝眼皮一跳，看着君睿，沉声问道：“十九，你想告诉我什么？”
君睿淡淡的道：“我有宿慧。”想要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他也必须拿出一些东西来交换。与其跟元朔帝说自己遇到仙人这样不靠谱的事，不如用这种说法他还能接受些。毕竟，他已经在林海那边实验成功了一次。
而且，现在的他不同于先前，在林海取得巨大声誉下，他终于也算是站稳了，有了与其他皇子抗衡的实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不肯委屈自己再装小丑扮乖卖萌了。
元朔帝猛然站起，“什么？！”因为起立过猛，再加上身体的原因，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
君睿皱眉，“父皇，你最好好好保护你的身体，这样剧烈的运动，你现在还不能承受。听我说，我有宿慧，那次落水，我觉醒了我的前世今生。所以，我知道的事，可能比你多一些，你的病，我可以治疗，不过囿于环境与设备的原因，无法根治。如果你配合的话，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当然，再想如以前那般潇洒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年纪到了，你得学会节制，都是男人，我想我说的你都懂。”
元朔帝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十九，你是我的十九吗？”这太荒谬了。
君睿皱眉：“得了，别宣誓你的主权了，我是你的十九皇子君睿，但是，我有前世的记忆。”
元朔帝一跤跌在炕上，惊道：“怎么可能会这样？”
君睿撇嘴，“有什么不可能是这样的？你当我想呆在这儿么？你们这里除了空气比我们那边好点儿，我实在也找不出有什么好的了。”他指了指那瓶药，“这药是专门治疗你的病的，你这病也不是什么绝症，不过就是血管里的油脂过重引发的，以后吃差一点儿，少吃荤油，多吃蔬菜，自然慢慢就调节过来了。”
元朔帝握住药瓶，心下惕惕然：“十九，我最后问你一句，你难道对那个位置，就没有什么想法？”既然都有宿慧了，不可能对权势不动心。
君睿看着他，“唉，我本来都没有兴致再回忆以前的事了，你却偏要提起。我来告诉你吧，我以前也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那个家庭的位置，大约相当于本朝的三公九卿一类吧。”他讥讽的一笑，“也算得是个世家了，有权有势，什么都不差。我们那儿没皇帝，也没有勋贵，大家都一样，所以，这样的世家已经到顶了。在那里，算是顶级的家族了。不过，我不是嫡子，甚至连庶子都不算，我是外室子，也就是俗称的私生子。没名没分的那种。我的母亲，是个胸大无脑的，她居然听信我那个爹的花言巧语，认为那个男人会为了她离弃自己门当户对的原配！呵呵，这种事，父皇，你我都懂的。”他看了元朔帝一眼，自嘲的一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我在那边的那个爹，对她，纯粹就是看她长得漂亮，又有当时B大第一美人之称，他就是为了虚荣心，才去勾搭她的。对我的母亲，他没有半点真心。她于他而言，就是个玩意儿而已。”
君睿冷笑了一声，“父皇可以想象，出生在这种环境，我的境遇该如何的不堪。那些人，该如何对我？”
元朔帝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君睿自顾自的道：“你说，你名不正言不顺，就聪明点儿，要点儿钱财什么的傍身之物，离了那渣男另外开始呗。偏偏我那个妈，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她居然就信了我那渣爹的甜言蜜语，天天做梦都想着那男人会带她去扯证。哦，在你们这里，就是拜堂的意思。你说，这可能吗？而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她还跑去挑衅人家的原配正室，让人家给她的真爱让路。你说吧，遇上这种蠢货，谁能待见啊？人家也不弄死她，只是逼得她无法再在这个城市立足，然后不得不开始她四处流浪的生活。就那样了，她居然都还在做着我那渣爹离婚，迎娶她的美梦。唉，不得不说，我那渣爹，在这方面，也真是个人才。”他摇了摇头，喝了口水，接着继续。
“有了那正室的干涉，她不管干什么工作，都干不长，我也只能跟着她到处流浪。好在，这样的日子不算太长，她到底把自己给折腾死了。而我，进了孤儿院。说句老实话，我们那儿有句话，叫做不作不死，我那个妈，她实在也是太能作了，如果她不那么作，不那么去挑衅人家的尊严。我想，我那渣爹的正室，也不会逼她逼那么紧。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场政治联姻，谁还想着会找到真爱啊？”
元朔帝尴尬无语，他能说什么，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会犯。
君睿摇头感慨，“算了，那是他们的事，人死灯灭，我真的不想管，我只想开始我自己的生活。可惜的是，大约是我风头太盛，我也犯了跟我妈一样的毛病。”他摇头嗤笑了一声，“我看不起她，觉得她蠢，其实我也一样，自视甚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很聪明，一直都是。我的成绩，在我的同辈中，委实是太出类拔萃了。当时，真的，我的前途一片光明，有无数的选择，无数的可能等待着我。”
他嘲讽的一笑，“直到，我那个渣爹找上门，他告诉我，只要我能为萧氏一族效力，他可以把我的名字写进族谱。”
君睿捂住脸失声笑了起来，“他凭什么可以这样说？我成长的过程中，有他吗？我小的时候，跟着我妈颠沛流离的时候，他在哪儿？我在孤儿院苦苦求生的时候，他在哪儿？这个时候，想起我了？”
第75章 坦诚（下）
元朔帝看着君睿又哭又笑,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一个像他这样的成年男人来说，这种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就一个女人嘛，他这辈子形形色色的女人多了去了。有名分的, 没名分的，实在是太多, 很多他都想不起来了。
这种问题, 他连想都没想过。
君睿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压在心头的话通通倾泻出来, 多少年了？实在是憋得他太难受了，他也需要清理一下垃圾的。
“我那个妈, 说起来是成年人，可是实际上, 她的生存能力低得令人发指，反过来, 还得我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去照顾她。父皇，你知道吗？我会缝纫，会烹饪, 会简单的医术, 哈哈，我够能干吧，都是被我这个妈逼出来的, 不然, 恐怕我早就饿死了。”
元朔帝嘴唇都在抖, 跟其他的几个皇子比起来，他自认自己对君睿算不得十分宠爱，可也没有让君睿沦落到这种境地啊，更何况，那还是亲妈。
有这样的亲妈吗？
反正就他看来，瑾妃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落到这种境地的。
君睿摇了摇头，“算了，不说她了，毕竟，她给了我一条命，还抚养我到八九岁。只是，她去了之后，我就被孤儿院收养，无论读书谋生，都是孤儿院与学校的帮助，我实在是不欠他萧家什么，他萧家凭什么要我为他们卖命，还一幅高高在上施舍的嘴脸。谁他妈要姓萧了，老子到死都姓顾。”
“后来呢？”元朔帝都听得有些发呆。
君睿抹了一把脸，干脆的道：“你觉得这样的施舍我会接受吗？抚养我长大的是我妈和社会，与他萧家何干，我与他唯一的因果，不过就是他在高潮的时候贡献的那颗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