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他是没有半点儿想头的,贾元春这辈子离警幻给她定下的命还早就死翘翘了,他如何能理解?可是随着那歌女的歌声,莫名的就出现了抱琴当年的哭诉,抱琴满面血污,狰狞异常的面孔出现他的眼前。
贾宝玉猛然哆嗦了两下,赶紧往下面看,心下暗道,难道这个说的竟然是大姐姐?
[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这个说的又是谁?
奴去也,莫牵连。
贾宝玉喃喃道:“这个倒像是三妹妹当初上船时的样子啊。”
[乐中悲]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前面几首都无所谓,毕竟不太靠谱,他也只是胡乱猜测。唯独这一首却让贾宝玉大惊,这个,说的不就是云妹妹吗?
这简直就是‘湘江水云逝’的注解啊。看样子,云妹妹与那卫若兰未必能得长久,回头,想办法让老祖宗提醒一下史家的叔叔。
再看下去,
[世难容]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他又晕了,这个说的又是哪个啊?他认识的人里面,有谁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啊?想不起。只能接着再看下去:
[喜冤家]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不明白,想不起,贾宝玉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虚花悟] 将那三春勘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这说的又是哪一个?他将认识的女孩子对了一遍,没有喜欢佛理的啊,不认识。
[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急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馀庆] 留馀庆,留馀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贾宝玉摇头,不认识,他一个都不认识,他认得的人里面,除了史湘云恍惚对得上那[乐中悲],其它的,都跟这两个根本就靠不上边儿啊。接着再看:
[晚韶华]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
???
[好事终]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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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又歌副歌。
只是贾宝玉除了那[乐中悲]之外,就没一首摸到窍门的,只听得稀里糊涂,昏昏欲睡。
第355章 好大的套儿(四)
警幻见宝玉无甚趣味, 直被气了个倒仰,真真是个石头, 简直是不开窍。只是她到底是太虚幻境之主, 这形象还是要的, 虽然心中恨不得拿锤子将贾宝玉的脑袋砸个洞,将自己的希望灌进去,可面子上, 人家仍然维持着一派仙风道骨,轻叹一声:“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 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
警幻已经教过一次贾宝玉云雨了,现在自然是不会再教他什么, 只得直接让人将贾宝玉带去休息。
“果然是块废石头,难怪会被女娲娘娘弃置一边。”警幻仙子当真是气急败坏了,怎么给他说的这样明白了, 他都不知道努把力呢?
难道这个痴情种不该闹着去长安找他的亲亲表妹林黛玉再续前缘吗?
得,这次,她又是白费劲儿。
“林海, 贾敏,你们是怎么逃过那个世界的意志,得以长留在那个世界的。”
她都要被气疯了,明明林海夫妇飞升在即, 那绛珠仙子便无人保护, 任何地方, 如那绛珠那种情况,都只是旁人眼中的鱼肉,她就只能再度落人她规定的剧情。
谁知道?
那夫妇二人,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再度留下。
以那绛珠目前的能耐,再有两三年,还有谁能辖制她?等她回到太虚幻境,她是不是就该退位让贤了?
更何况,绛珠她现在于世俗界已然是位高权重,是那异数的未婚妻子,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她还怎么让她偿那‘还泪’的承诺?
怎么让贾宝玉去坏了绛珠的修行,让她永坠轮回,不得超生。
委实是气煞本仙子也!
贾宝玉一觉醒来,他梦中所见,便已忘了七七八八。
只挠头道:“我好像是梦到了一位极俊秀的姐姐,她说她是仙子,带我去看,看什么来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好像还吃了酒,听了些莫名其妙的曲儿。”
一旁的小厮都快要吓死了,妈呀,又是仙子,又是吃酒,不会又是那个不正经的‘仙子’吧。
被吓得魂飞天外的小厮一溜烟跑去报告了贾母,“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宝二爷,宝二爷,”
被小厮大喘气吓了个半死的贾母霍然站起,“什么?宝玉他又出了什么事?”
小厮喘气道:“不好了,老太太,宝二爷说他,又梦到仙子了。”
贾母被气了个倒仰,“仙子?!我呸,她又教宝玉什么了?”一想到贾宝玉不过十岁,就与那袭人行了男女之事,当时贾宝玉就说是仙子梦中所教。现在贾母只要一听到仙子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地方的妖精,又来祸害她的宝玉来了?
小厮挠头,“不知道,不过听宝二爷说,好像拉他去吃酒听曲来着。”
贾母气得拿拐杖在地上乱顿,“呸,什么仙子?有仙子教人这些的吗?我看就是个妖精。来人,快去请个法师来做法事。”
鸳鸯慌忙扶住贾母,“老太太,当心,看别摔着了。”
贾母拭泪:“我的宝玉,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连哭带嚎的要人马上去请法师高僧,来给贾宝玉镇魂,以后千万别受这些花精树妖的勾引了。
李纨被气得浑身哆嗦,这做法事,还要请高僧,法师,哪样不要钱,老太太这是以为,这个家还是以前的国公府吗?
可惜,她再气,也挡不住贾母,人家贾母自己出钱,不要公中出钱。
于是,荣国府再度乌烟瘴气,贾宝玉被泼了一身的狗血,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黑狗血,那滋味可想而知。
什么梦都被吓没了,可怜警幻一番苦心,又付诸流水。
而贾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自然又成了头版头条。
“啥,那多情公子又遇到仙子了?”
“唉,我咋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就是啊,像我,身强力壮,怎么仙子就不来找我呢?”
“找你?哈哈,你就等着淋黑狗血吧,没见那多情公子被淋了一头一身的黑狗血吗?”
“哎呀,这些老娘们儿,真是不解风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
黛玉看了把报纸一扔,立即问君睿:“睿哥哥,那个贾宝玉又遇仙了,是不是那警幻又想干什么了?”
君睿呵呵了,“你呀,你也不想想,本来姑姑和舅舅被她算计到马上就要飞升,结果,又黄了,你说,她急不急啊?”
黛玉翻白眼,“这个还用说吗?她肯定急啊!不过,她急了去找贾宝玉是几个意思?”
难道还要贾宝玉那花心大萝卜来纠缠她?
以前不知道不觉得,在知道了贾宝玉的情史后,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洁癖的黛玉对这个人简直是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