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顿时喜上眉头,对着风无再是一拜,坐下来继续下棋。
一旁的段誉确是瞧了又瞧,才在风无耳边说道:“师傅这个珍珑,便是当日我在无量山石洞中所见的。”
‘珍珑’即是围棋的难题。那是一个人故意摆出来难人的,并不是两人对弈出来的阵势,因此或生、或劫,往往极难推算。寻常“珍珑”少则十余子,多者也不过四五十子,但这一个却有二百余子,一盘棋已下得接近完局。
此时正在下棋的慕容复,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苏星河一脸可惜的看着他,说道:“这局棋原是极难,你天资有限,虽然棋力不弱,却也多半解不开,对不住了慕容公子。”
众人还正在错愕间,不知道这慕容复好端端的下棋,怎么会吐出一口血来。
忽听得拍的一声,半空中飞下白白的一粒东西,打在棋盘之上。苏星河一看,见到一小粒松树的树肉,刚是新从树中挖出来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正是破解这“珍珑”的关键所在。他一抬头,只见左首五丈外的一棵松树之后,露出淡黄色长袍一角,显是隐得有人。
苏星河此时又惊又喜,说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胜之喜。”
只听得松树枝叶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慕容公子,你既然来破解这珍珑,小僧也应着试下两着,勿怪冒昧。”话音一落,棋局旁边就已多了一名僧人站在两人中间。
站在风无旁边的段誉确是狠狠吃了一惊,心道:“鸠摩智这大和尚又来了!”又想到:“恐怕这鸠摩智不知道师傅也在此吧!再说有师傅在,来十个鸠摩智也不怕。”想完就放下心来,等着继续看棋局。
鸠摩智乍一见到风无和段誉两人,脸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然后双手合十,向苏星河、慕容复各行一礼,说道:“小僧途中得见聪辩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来会一下中原武林中的高人。”又道:“慕容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又捻子下了一枚。
本是坐着的慕容复,擦干净嘴角的鲜血,站起身给鸠摩智让出座位道:“那大师你就试试看。”
鸠摩智哈哈大笑,坐到慕容复刚刚坐的位置,运思极快,跟着便与苏星河下棋。两人一快一慢,你来我往,下了二十余子,鸠摩智突然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各位就此别过!”鸠摩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慕容复身边的风波恶朝鸠摩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吐沫,口中骂道小人一个!
第18章 天龙八部(四)
鸠摩智离开后,又有人上前去试,可惜不论是谁,全都吐血,内力大伤。段誉也蠢蠢欲动想上前去试一试,刚走两步,就被风无拉了回来。
“你棋艺是不错,悟性也很好,但这个珍珑你破不来,别去送死了。”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少林玄难大师身后的小和尚虚竹,慈悲心大动,不想有人再去送命,只是他棋艺低浅,要说解开这局复杂无比的棋中难题,当真是想也不敢想。眼见又一人看向棋局双目变得呆愣,突然间灵机一动,心想:“我解不开棋局,但把这棋局毁了还不是易如反掌。”直接冲上前越过玄难大师去,从棋盒中取过一枚白子,闭了眼睛,随手放在棋局之上。
苏星河向虚竹道:“你这小师父,怎的胡乱下棋,你看你这一下杀了自己的一片棋子!”
虚竹满脸羞红,立刻上前鞠了一躬赔笑道:“小僧棋艺低劣,胡乱下子,志在救人。这盘棋小僧是不会下的,请老前辈原谅。”
无可奈何的苏星河叹了口气,低下头仔细观看棋盘,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但虚竹一上来便闭了眼乱下一子,以致自己杀了一大块白子,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自杀。岂知他闭目落子而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一怔之下脸上神色又是欢喜赞叹,又是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止不住上下掀动。
虚竹却是心下起疑:“他为什么忽然高兴?”
苏星河方才得知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这等“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若不是虚竹闭上眼睛、随手瞎摆而下出这着大笨棋来,只怕再过一千年,这个“珍珑”也没人能解得开。
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小神僧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虚竹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这是我胡乱下的……”
苏星河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小神僧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
虚竹不明其中缘由,只得谦虚道:“我这是误打误撞,全凭长辈见爱,老先生过奖,实在愧不敢当。”
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对风无施了一礼,又朝虚竹道:“师叔,小神僧,请进!”
风无让段誉等在门外,交由苏星河代为照看一下,鸠摩智对段誉的【六脉神剑】太过执着,虽然现在段誉的武功已经进步很多,但还是敌不过鸠摩智。
风无交代好,便和虚竹一起进了木屋,木屋无门无窗,风无用白虹掌力打开一个大洞,看的虚竹一愣愣的。
一边往里走,四周也变得越来越黑暗,看的风无撇撇嘴,这无崖子越来越会装神弄鬼了。
“你就是破了我珍珑棋局的人?”
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得虚竹猛然抬头,向那人瞧去。只见他长须有三尺,却不见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虚竹听到棋局的事,想到自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微感惭愧,躬身行礼,说道:“小僧虚竹,拜见前辈。”
那人点了点头,看向他面相沉思半晌,叹了口气,道:“天意,既然你能解破我的棋局,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小师父,我送一份礼物给你,你过来!”
虚无不解其意,还是领命上前,走到无崖子面前。
那老人抓住他手腕,向他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过得片刻,那老人放开他手腕,笑道:“行啦,我已用本门【北冥神功】,将你的少林内力都化去啦!”
虚竹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跳了起来,双脚落地时膝盖中突然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只觉得四肢百骸酸软疲惫,脑中昏昏沉沉,一时忍不住昏了过去。
无崖子此时像是刚看见风无似得,两人遥遥相望,需更,无崖子轻轻叹了口气。
“秋水师妹,一别经年,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你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丁春秋已经被我杀了。”风无一点都不想搭理无崖子说的话,对于无崖子这个人,风无是一点也看不上眼,风流滥情。
“师兄识人不清,到最后还是要秋水师妹来帮我清理门户,羞愧!羞愧!”
“师傅命我看着逍遥派。”
“......秋水师妹,当初你与巫师姐都曾心悦于我,我那时也是欢喜你的,就想着以后稟了师傅与师妹一生相伴,为何...为何...师妹却突然间与我疏远了?”这件事就算是与沧海成婚后,也一直让他反复思索,惦念在心头,挥之不去。
“既然师兄全都知晓,看我和师姐斗来斗去,怎么不出来与我们说个明白,以师姐和我的性格,只要师兄说出心中所爱,我们也不会计较什么,可你却只是在一边看着我们为你争斗,无崖子你心中怎么想的你会不明白?”
摆明的是大男人的心态,见着有人为他争风吃醋,只在那得意洋洋。
“......是我对不住你和师姐。”无崖子被说中心思,羞恼之下不知说什么好。
“我已帮你清理门户,这次过来也只是跟你说一声,现下无事,我也该回缥缈峰了。不过你想着将百年功力全传给这和尚,可要想清楚。”
“我本想着等小和尚受了我百年功力,去帮我清理门户,既然师妹已经解决了丁春秋那个逆徒,我也就没什么挂念的,留一身功力像个活死人一般,那也去不得又有什么意思。”
也对!像无崖子这样自喻风流潇洒的人,能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半载,恐怕也就想着惩处丁春秋了吧,丁春秋已死,确时没有活着的念头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风无也不想多事劝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