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胜了然,但又有些迟疑道:“若是无主之地,本官倒是可以给你行个方便,贱卖了就是。可若是有主了,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不是……”
贾瑨忙道:“这当然这当然,我父亲盯着我,我又怎敢做那些横行霸道之事。今日来,就是想请大人帮我瞧瞧,那杨树巷一带有没有无主之地。”
杨树巷?周广胜有点想不明白了,这贾三爷要地用来作甚,若是做买卖,杨树巷地处偏僻,并不适合。
“这……贾三爷要不要再换个地方?杨树巷那里未免偏僻了些。”
贾瑨又笑着解释道:“我要地可不是用来做买卖的,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如今在家中,帮着我大哥培训学生。只是家中吵闹,人来人往,我想着寻处幽静的地方,用以闭关编写教材,派人找了好些日子,这才选中了杨树巷。”
周广胜又问:“那为何不向令慈开口?”
贾瑨道:“银子便是问我母亲要的,可总不能要了银子还要她出面帮我买地吧?再说毕竟是我自己要找的地方,有什么条件皆有我自己清楚,我这人做事外头需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否则就静不下心来。”
周广胜依旧追问:“只是这样的地方,也不算私产,怎么就……”
贾瑨大笑:“怎么不算私产?周大人,这银子是财富,头脑就不算财富了吗?不知你听说过东来客此人没有?他不也是靠着翻译洋文,才火遍全国的吗?
“他会洋文被人称之为才,那我精通之物又怎算不上才学呢?我又为何不可以此为我的进项呢?”
周广胜硬是被贾瑨给洗脑了,想了半天,叹道:“后生可畏啊!正如你所说,这琴棋诗画皆为才学,物理数学也乃才学。还是本官太轴,跳不出那死圈子。”
贾瑨微微一笑又道:“若此事成了,日后周大人还大有好处呢。”
周广胜身子都探了过去:“哦?此话怎讲?”
贾瑨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曾听过一个传闻,前些日子,陛下曾派工部户部往山西学习,大人可知道这学的是什么?”
周广胜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月的邸报,确实有这么一桩,说的是户部工部往山西学习一事。可邸报上说的含糊,只说学习,又没说学什么。
周广胜也压低了声音问:“感情三爷知道?”
这称呼,可就瞬间变了。
原来是贾三爷,还带着几分生疏,这贾字一去掉,可就不一样了。
周广胜这是在示好,明示他站队的方向了。
贾瑨微微一笑,从称呼里听出了问题,适时抛出了自己的饵:“我大哥在山西开了几个工厂,用来生产钢笔。大人可知道,这厂子的大头是谁投的?”
周广胜顿时会意,同时心中一紧,不由庆幸自己选了一条正确的路。
“我大哥和大嫂是流水线作业的领头人,陛下对此量产的工厂也十分重视。周大人若是有兴趣,倒不需你投钱半厂,跟我一样走技术流也是可以的。”
周广胜不知道什么是技术流,但是结合贾瑨之前的话,他大概也能猜得出一二。只怕是想让自己跟着他一块,把半厂的技术学会,这样一来,以后自己也能多个进项。
对于银子这玩意,这周广胜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它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恨的是它也能让人失了本心。
与其搜刮民脂民膏,倒不如自己找个进项,赚来的钱也理直气壮,不必担心其他的问题。
想到这里,周广胜立马起身,对贾瑨道:“三爷,请移步书房。”
贾瑨微笑着站了起来,跟着周广胜去了前面书房,周广胜又叫来师爷,让他拿来杨柳巷的户籍名册,查查贾瑨要的那块弟是有主的没有。
这一查,还真是有主之地。
主家姓章,师爷对这一家还挺有印象,摸着胡子道:“我记得这章招新乃湖州人士,去年才来咱们这儿投奔亲戚,怎奈亲戚早就死了,他又懒得再回老家,便再次买了房子落了户,准备安居下来。”
贾瑨挑了挑眉笑道:“师爷好记性。”
师爷忙解释道:“并非小人什么都记得,只是当初小人还问过他,湖州里广州并不算远,路上顶多半个月就到了。他看起来又不似没盘缠回去,为何不落叶归根?”
贾瑨哦了一声,忙问:“那他作何回答?”
师爷想了想道:“他说湖州老家已无亲戚,又遭人排挤不好讨生活。虽身家还不错,可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
“小人当时还劝他,说人死后必定落叶归根,他却说一身孤魂藏在野外也无甚不可。小人见他如此坚持,便也随他去了。
“加之咱们广州每年水患,死不少人。人口本就比其他地方少,自然不排斥新户落籍。”
贾瑨盯着那个名字,半晌无语。
周广胜只当他在发愁怎么买下此地,便悄声对他道:“三爷,不如本官替你周旋一二?”
贾瑨忙道:“不可不可,这强取豪夺最不可取,若传扬出去,我父亲颜面何存。不止如此,我家家教甚严,若被父亲知晓我找周大人暗通款曲,只怕也饶不了我。”
周广胜眼珠一转,又道:“也非强取豪夺,前岁总督大人命本官修建下水道,如今还未建成,这杨柳巷就在其中。”
第七百三十七章 官位不保
贾瑨故作为难了一会儿,最后叹道:“周大人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推辞。只是始终不好强行命人搬离。不如就以挖水渠之名,命他家大门那一侧的院墙往里推十尺。
他若嫌麻烦不肯,大人再另寻一空地给他,当做补偿。当然,这空地也不会让大人来出,自然是小子买好了,当做空地,补偿给他。大人看这般可行?”
周广胜觉得这法子不错,便命师爷着人去办。又亲自送贾瑨出了知府衙门,看着贾瑨上了马这才回身。
贾瑨这边回了家后,耐心等着消息。贾琮邢霜也没闲着,贾琮去找他的几个意大利的朋友,让人暗中在城中观察,是否有父亲的下落。而邢霜昨日派了人出城后,今日又派了一批出去。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宵禁之后,大家都以为没消息了,谁知周广胜派人送信来了。
信上说章招新不知什么时候出远门去了,他不在家,家里只有个老管家。老管家听说要将靠街的院墙挪后十尺,当场就不同意,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撒起泼来。
周广胜虽是知府,可也不是习惯了鱼肉百姓的人,对这种情况他也无可奈何,便问贾瑨要不要再寻另一处宅子。
贾瑨很快回了信,让周广胜替自己寻一处大点且安静的地方就是,不必再去打扰章家了,转个头他就去找了张震。
两人嘀咕了一番,张震离开时眼睛发亮。
又过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张震一个人回到贾家。先急急忙忙去了贾瑨那里,两人关在房里又嘀咕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分道扬镳。
张震去总督衙门继续为总督大人请假,而贾瑨则到了上房,将他知道的消息传给了母亲。
邢霜听完,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就知道!这死老头就是没个消停!
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才二十出头吗,成天跟个浑小子似的。
可既然是丈夫的决定,她也只能支持。叹了口气,邢霜吩咐贾瑨:“对外封锁消息,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贾瑨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件事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知道,谁都没有告诉。
只是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又隔了一日,甄英莲就无意间从丈夫嘴里听到了消息,急匆匆的去上房问婆婆。正要进屋,就听里头王熙凤道:“这么大的事,太太怎么不早说?我手头也有些人,派出去一起找不是更快?”
甄英莲忙进屋去,连声道:“嫂子说的是,老爷不见了,咱们也该一起想法子才是,怎能什么都让太太一个人担了。”
邢霜头痛啊,贾琮这孩子……
“你两个坐下,且别着急,我已派人各个地方都留了人,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出城,我都能抓着他。”
甄英莲忽的掉下眼泪来,心急如焚道:“咱家好容易有了自由,老爷太太能自个当家作主了。谁知又出了这种事,真真是老天没眼!”
邢霜急忙劝她道:“你别担心,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干爹那浑人,老天不收他,嫌烦。”
王熙凤被太太这句话给说的差点笑场了,赶紧转过头去深呼吸了几下。
甄英莲也无语了,干爹都这样了,干娘还这么说他,真是……真是……
邢霜好容易哄好两个媳妇,又叫她们千万泄露出去。谁知转个脸来,第二天迎春又来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迎春这回没带孩子过来,是只身前往的。一看她母亲啥事都没有的样子,也急了。“您怎么还这么悠闲呢,快派人去找啊。”
邢霜叹道:“你这个样子,外头都知道两广总督不见了。”
迎春一怔,赶紧冷静了下来,坐下之后平复了下心情,这才又问:“什么时候不见的?”